江余庆不知道顾锦书是怎么想的，但他直觉那人说话算数。
更重要的是，近来边疆动荡，他正愁心这事。
朝堂上在为出征人选争来争去。
这是天下大事，宋落潭一般是不会置喙的，而是让大臣们自己讨论出人选来。他无所谓时间长短，也不管底下人多少利益纠纷在里头。反正天下最大的奸商就是秦参商，最大的奸臣就是风无邪，最大的弄臣就是他自己。
只要国未倾覆，无所谓天下生灵。
但江余庆自然不是如此想的。
底下人唇枪舌战，吵得他烦了，也有些生气。
于是，从来安静坐着的小皇帝第一次在朝堂上出声了。
“让路将军去。”
他的声音清清淡淡，却好似晴天一道霹雳。
诸人一静，抬眼看去。
小皇帝端庄静坐，俯视众臣，安然不动。
众臣暗中私语，面面相觑。
路长云隔着众人和偌大宫殿看着阶上的帝王，头一次真切地意识到，那人原是天下之主的。看了许久，在一片窃窃私语中，他出列，叩首行礼。
“臣领旨。”
他的声音冰冷低沉，如同利剑入刀鞘，一声清脆的声响，直入众人心头脑海。
瞬间清明。
诸人猛然噤声。
路长云年少便是战功累累，而今更是手握兵符，京城兵甲尽数是其所属。
既然他已然应声，众人自无异议。
退朝的时候，众人鱼贯而出，好似身后有恶鬼追命。
“看来陛下是真厌恶路将军。”有人压低声音道。
“能让路将军如此，也就只有陛下了。”
“是啊是啊……可惜了。”
“可惜什么？”有人戏谑的声音插进来。
正在说话的几位臣子寻声看去，只见得青年勾着嘴角冷笑，长眉入鬓，五官凌厉，眼中半是嘲讽，半是冰凉笑意。
顾家顾锦玉。
这名字在心里冒出来的时候，连带着浑身凉了半截，像是临头浇了一把冰水。
诸人不言，低下头去。
顾锦书与顾锦玉一字之差，却是天差地别。
顾锦书为文臣顾老家的独子，淡漠如仙，文思敏捷，是天下文臣新秀之首。顾锦玉则是顾家另一派系的小儿子，自小嚣张跋扈，自带了一股子狠劲儿。
当年顾锦玉同路长风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也是自此众人都明白顾锦玉就是个疯子。
宁惹天上仙，不触地修罗。
人们暗中这般说来，便是喻的顾锦书和顾锦玉。
知道众人什么心理，顾锦玉不屑地笑了笑，撇开脸，眯了眯眼看着武将后头出来的人。
那人不看他，径自而出。
顾锦玉眉峰一挑，大步走过去，喊了一声：“路长风！”
路长风脚下一顿，却是又不管不顾，继续走下去。
顾锦玉伸手便拽住了他后襟。
路长风眉头一皱，回头看他一眼，冷冷道：“松手。”
“别给我学那路长云。”顾锦玉倾身过去，在他耳边低笑了一声，“长风，你闹什么呢？晚上到了床上还不是一样的？”
路长风被他这下 流无 耻的话气得不想看这不要脸的人，将头转过去，劈手去打他的手，一言不发。
顾锦玉顺势便松了手。
他难得如此轻易放手，让路长风心里突然落了一拍。
是心惊。
多少年朝夕相处，不是不懂这人的。
果然，顾锦玉说：“长风，你就将那玉玲珑给路长云吧。”
路长风侧身看他。
他笑得眉眼里满是张扬与狠厉，黑眸里神色锋锐，“我倒是要看看，路长云这般想要陛下，他倒是能不能得手。”
“你要干什么？”路长风厉喝了一声，“顾锦玉，你别胡来。”
“多少年了，你还为别人这么跟我说话？”顾锦玉亲昵地靠过去，在他耳边轻声道，“长风，我不生你的气。”
像是恋着主人的大猫一般，他蹭蹭路长风脖颈，亲亲密密地道：“你看看，你这么对我我都不生气的，哄哄我好不好？”
路长风不说话。
半晌，他的手落在了颈边人的头上，轻轻拍了拍。
像是安抚，又像是妥协。
而此时的宫殿之中，路长云还没退出来。
他站在阶下，看着江余庆。
江余庆不曾理睬，起身便要离开。
没走两步，路长云上前来拦住了他。
“江余庆。”他头一次这样唤他名姓。
不是阿庆，也不是陛下。
江余庆没应声。
“你是叫江余庆吗？”路长云问他。
他看不见路长云面具下的神色，只见得那一双黑眸沉沉地看着他。他不由笑了笑，道：“朕如何不是江余庆？”
“那好，江余庆。”路长云点了点头，然后道，“我为你出征。”
“将军是为百姓征战。”江余庆说。
他微微垂眸，不对上路长云的目光。
那目光太沉，也太过复杂，像是藏了那人许多的经年不见，坎坷半生。
路长云突然抬手，做了一个很逾矩的动作。
他捏着江余庆的下颌，抬起他的脸来。
他说：“江余庆，你看着我。”
江余庆微微皱眉。
他不喜欢这样被别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但是他又没法挣脱路长云。
路长云没怎么用力，但动作里充满了控制感。
他将自己的面具拿开，然后弯腰凑近他，声音低沉地道：“你可看见了？”
江余庆眉眼微微一动，然而，他温和微笑，却满是冷然地道：“与朕何干？”
“是，与你无关。”路长云竟是点了点头，而后他却道，“但是，今后，长云每一道伤痕都与陛下相关。”
“陛下想要天下长安，好，长云为陛下安定天下。”
“我为刀剑，陛下可敢做刀鞘？”他这般问，满是伤痕的脸上似乎扯出一个笑容，那些伤疤纠结成一片狼藉。
那一瞬，他身上的煞气铺面而来，如同凶兽。
意欲择人而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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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哎，我很守信的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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