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何必如此。”江余庆这般回他。
然后，他终究是挣脱了路长云。下颌过于用力地撞在了手指上，留下了一道刺眼的红痕。
“朕不是阿庆，也不会叫你小路哥哥，路将军。”江余庆微微低头，掩去眼中复杂神色。
路长云突然笑了一下。
他说：“我亦不曾爱过阿庆。”
江余庆有一瞬怔忪。
路长云却已扭头，转过身去往外走，极是冷淡地道：“长云一去千里，不知何日归。陛下若是不喜长云，自可发放长云于边疆，此生不回。”
“陛下若是不悔，长云自是无憾。”
江余庆没说话，在原地站了很久。
后来，他去了上官玲那儿。
不是为了安慰，毕竟那小姑娘也不懂他的纠结。
他只是想一个人静静。
这里诸多人都太过聪明，他不想费尽心思地隐藏心绪。上官玲纵是受制于上官家，又年少早慧，但到底只是个小姑娘罢了，终究多了一份心软与纯纯心意。
她见得江余庆来，也不多说，只让人去沏茶。
他脸上神色是没有半分隐藏的，所以上官玲知道他此时心情不好，便上前主动牵住他的手，问道：“今日荷花开了，陛下可要去看看？”
这点举动，对上官玲而言已然是失礼了。
她惯常地礼仪周全，极是端庄，这般举动是不会有的。
江余庆心里思绪万千，全无心思，便只握住了她的手，摇摇头道：“朕同你坐坐便好。”
上官玲乖巧地点了点头。
走到殿内去，江余庆还有些心不在焉。
他虽是不懂路长云，但不得不说，在他心里，路长云是不同的。宋落潭也好，顾锦书也好，包括他自己，都是吝啬于付出的人。所以，宋落潭待他的好别有所图，顾锦书的相助自有目的，他的妥协迫于无奈。
但是，路长云的好来得莫名其妙，却同年少一般来得真挚热烈，如同在一开始决定的时候，就已经将自己的一生放了上去。
他说，他作刀剑，他可敢做刀鞘。
那个时候江余庆想，怎么会有刀鞘放得下这一把绝世的刀。
自从在这里睁开眼的那一天，诸人百般算计，多般刁难，只有那一人看似待他最是不好，却又待他最好。
如此善意，曾能不入心田。
但是，他是江余庆，不是路长云的阿庆。
斯人不再，情深难寄。
想得多了，他心里竟是有些难受的。
他沉默得太久了，上官玲渐渐也明白了他的心情不虞。
“陛下可以靠着臣妾。”她轻声对他说。
江余庆回过头去看她，突然道：“若是有一人待你无条件得好，是一件多好的事情。”
上官玲看着他，问道：“陛下说的是路将军吗？”
江余庆不说话。
上官玲看了他好一会儿，然后突然抱住了他，轻轻道：“陛下，臣妾也会待陛下好。路将军走了，臣妾也会陪着陛下的。”
江余庆垂眸看她，无奈地笑了笑：“玲儿还小，余生漫长。”
若是他败了，又则能拖累这般小的姑娘。
他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松开怀抱。
上官玲扬头看了他一眼，突然就红了眼眶。
她杏眼长睫颤颤，眼角微红，看得江余庆以为她要哭出来。
然而，她松开了手，起身背对着他道：“陛下活得太小心了。”
江余庆一愣。
他想要去拉住上官玲，但小姑娘已经迈着步子出去了。
“陛下自己坐一会。”
被自家小皇后抛下的江余庆有点懵。
但是他在室内等了好一会儿，不见上官玲回来，正起身要走，却见得有人进来。
那人一身白衣如雪，淡淡朝他看来，眉间一点朱丹色。
竟是顾锦书。
江余庆动作一顿，一时收敛了心思，笑道：“玲儿怎么把文贤唤来了。”
顾锦书径直在他身边的坐下，道：“皇后让臣来看看陛下。”
“看什么？”江余庆顺势问。
“陛下心里明白。”顾锦书拂了拂袖，然后才侧头正眼看他，“陛下是看不懂长云，想不透皇后，更不明白自己。”
江余庆眼皮一跳。
这般被外人一语道破的感觉委实不好，好似这人看着你的眼就已经穿透了你的外皮，看到了内心里。
更可怕的是，你自己还不曾意识。
他想要打断顾锦书。
但是，顾锦书先一步道：“陛下不是阿庆，这事众人都知，陛下自己在避嫌什么？”
江余庆说不出话了。
眼前人就那样淡淡看着你，好像你说什么他都已经看透，不必你多言。
是，若他真是原来的小傻子，那他不会避开上官玲那点朦胧的少女心意，也不会单纯将这些人都看作朝廷众臣那般对待，而从不曾回应那些复杂心思。
若他是原来的阿庆，那他也不避逃避路长云。
但是，他就是江余庆，不是小傻子阿庆。
顾锦书见他不言不语，半垂了眉眼，那少年眉眼中竟是有些委屈的意思，终是软了神色，轻轻道：“陛下可想知旧年的事情？”
“嗯？”江余庆还有点没回神。
过了会儿，他才道：“之前，朕的记忆里只有宋落潭。”
“是。”顾锦书点点头，却是道，“那陛下可知，清池来到陛**边的那一刻，已然是尘埃落定。”
“那些事情，在陛下的视野之外，已经很久了。”
在你尚且年少不知的时候，在你尚且不曾于帝位之下的时候。
往事都是他们的伤疤，谁都不愿意揭开，只有路长云那样将伤痕写在自己身上。
那么多曾经的喧闹与争执，唯有在江余庆这一处，宁静如初。
从前的因是江余庆，如今的果也是江余庆。
就算是换了魂，那又如何？
他们都捂着伤痕，带了满腔恶意，也包括他自己。
众人都说他是天上仙，玲珑心思，冷眼看人间。唯有他自己知道他是一片荒芜坟地，埋葬着旧年的心怀天下与壮志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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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绝对不会咕咕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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