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朝后，江余庆在寝宫里又见着了陌生的人。
小姑娘眉目精致可爱，肤如凝脂，口若含丹，却梳着妇人发髻，着了一身繁复的凤纹衣，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点漆般的眸子直直看着他。
旁边宫人小声同他说：“这是皇后娘娘。”
皇后？
江余庆心里一惊，却稳住了心神没露出过多异样神色。
他倒是不知道，对着一个傻了的小皇帝，诸位大臣倒是尽心尽力，不仅让人好好登基，还准备了一个皇后。
真要说起来，江余庆年岁虽不大，却已然是十六，只不过是他从前痴痴傻傻的像个孩子。不过，这皇后年龄明显也很小，看起来也不过是个孩子罢了。
“臣妾见过陛下。”上官玲起身行了个礼。
如同成人般，动作行云流水，漂亮优雅。
江余庆看得很赏心悦目。
他上前去虚扶起她，笑盈盈地道：“不必多礼。”
乖巧可爱的小姑娘很得他心，就算可能和他前世的皇后那般是个蛇蝎美人，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个美人就行了。
一个傀儡皇帝的皇后，要求不能太高。
上官玲顺着他的动作直起腰，模样温婉地开了口：“陛下如今病好了，臣妾便来同陛下说说后宫的事儿。”
江余庆忍着笑的冲动，点点头。
什么后宫？一个小傻子还有什么后宫，甚至不傻了的不久，第一件事不是谈怎样治国，而是后宫，这未免太可笑了点。满朝臣子怕是已经不认君主了，恨不得他不上朝才是。
但他知道，许多事情要徐徐图之，他可以有点小聪明，不能太聪明了。所以他不说什么，只等着看这些人准备干些什么。
上官玲去牵他的手，将他牵着在自己身边坐下，然后轻声道：“臣妾掌管陛下后宫时日不长，今日来还是女官来提醒臣妾，臣妾才想起要同陛下说说的。陛下可知道臣妾？”
江余庆摇了摇头。
小傻子的记忆里熟人不多，宫人仆役却来来去去太多了。如今想起来，唯一天天能见到的竟是宋落潭，就连太后也不怎么见过。所以更别说上官玲了，他都只是知道这个名字，人没见过，也不知道是自己皇后，只是知道同他成婚的是上官玲。
上官玲早便料到了，因而只是笑了笑，道：“臣妾是为陛下皇后，是有名分的，但另外几位可都有着婚约，只是还没进宫来。”
还有另外几位？
江余庆不由坐直了些，问：“竟是还有人的？”
“自然有。”上官玲点点头，接下来说出的话差点让他失态，“陛下昨日不是见过了？”
江余庆认真想了想这话的意思，忍不住道：“等等！朕昨日见的……”
“是臣妾让宋大人带来的。”她说。
恍恍惚惚送走了上官玲，江余庆觉得自己可能还是个傻的，不然为什么他越想越觉得这事情他理解不来呢？
上官玲说，他后宫里有好几位人。
嗯……身为一国之主，有人就有吧，但是为什么是昨天那几个？
“那都是些男人？”
他这么问的时候，小姑娘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道：“自然是。”
这次，江余庆终于知道他来到这里一直感觉的违和感是什么了。
外男怎么能如此随意地出入宫廷，何况宋落潭那人，在朝堂上是没有官职的。
重生了三日，他这时才意识到这是与他从前不同的世界。
他呆呆在寝宫里坐了会儿，然后站起来，吩咐道：“来人，去藏书阁。”
宫中的藏书阁，定然有他想要知道的东西。
这消息不出意外地立马送到了宋落潭那里。
“小皇帝准备开始念书了？”秦参商手上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棋子，抬眼去看对面的宋落潭，“怎么样？你不去看看？”
宋落潭落子，淡淡道：“不必。”
秦参商皱了皱眉，忍不住道：“我怎么越来越看不透你了？当初他傻着的时候你倒是形影不离地陪侍着，如今人好了，你反倒是不管了。你难道不觉得他有些古怪？”
“左右他还是陛下。”宋落潭这般回他的话，指尖敲敲桌子，又道：“那样的日子已经过了五年了，你们难道不腻？”
“那你就拿你所有的东西去赌？”秦参商纠结得一张秾丽容颜上神色复杂，“宋落潭，你就是个疯子。”
“那便是吧。”宋落潭无所谓地笑了笑，啪地将指尖的棋子按在棋盘上，“到你了。”
秦参商往棋盘上看了一眼，把手中棋子扔了回去，“行啦，不下了，我哪比得过你，这局是要输了。我说，你是不是占着自己不会输，所以任由他折腾？”
“自然不是。”宋落潭慢条斯理地将棋子一颗一颗收回去，一边道，“没开始之前，我不轻视任何人。”
“无论如何，就算是输了，不过将我这人也赔上去罢了。”他微微笑着，温和笑意中藏着冷锐，如同一把无柄的刀，刀锋伤人，亦是伤己。
秦参商沉默下来，手指笼在袖子里，慢慢地摸过手心那道浅浅的疤痕。
多年前的闹剧如此可笑，但偏偏他们都是闹剧里头的人，为着这天下钱权出卖自己，任意风云。
好一会沉默后，他开了口：“长云不久要同他相处。”
“我知道。”
“你不将你的打算告诉他？”
宋落潭默了一会儿，然后才道：“那是他们的事情。”
便是他这般陪了江余庆那么多年，也没办法置喙他们两人的事情。
毕竟，路长云是他们之中唯一一个真心待江余庆的人，也是唯一一个被一怀真心伤得遍体鳞伤的人。
风华无双的少年英才生生被毁做了恶鬼修罗。
谁也不知道路长云心里恨不恨，有多恨又有多爱。
只知道，那人戴上了那狰狞凶恶的面具，再也不曾笑过，再也不曾鲜衣怒马，而是化作战场上浴血的凶将。
刀剑所向，血流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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