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世间所有的爱恨都不是人为就可以操控的，倘若能够遵循人的意志发展，想必坊间画本也不会出现那么多的痴男怨女，古来流传的情仇都不复存在。
爱一个人，或许有时候不必和他在一起，悄悄地躲在他身后的影子下看着他，看他成长，看他成熟，看他陷入爱恋，看他与另一人执手共赴下半生，只肖看着，竟也可以满足自己的满腔爱恋一般。
却总有人不懂这样的道理，颠来倒去多年成空不肯认命，非要把棺材撬开，见到尸骨已寒也要强忍着眼泪不肯落；头撞到南墙上，血肉模糊，鲜血顺着眼角流到脸颊还死死地砸下去，不肯回头。
大抵自私的爱都是这样一往直前，无法阻拦，叫人说也说不得，骂也骂不得，只说一句“你这个傻子”，留下唏嘘几声。
可偏偏这自私比比皆是，世人都自私，倘若真出现个无私的人，也都成了别人嘴里的傻子。
五月的浩气盟刚迎来雨季，空气是湿漉漉的气味，粘着在衣角、盔甲上，悄悄地凝结出看不见的水滴。带着些许潮气，像未蒸发的泪水，是一种朦胧的感觉。
一切都是缓慢的。休养生息的军队，夜间巡逻的守卫，空中鸟儿煽动的翅膀，甚至是将将落下的雨滴似乎都慢了下来。
却有一人没有这样的慢。他手握缰绳，马鞭抽打在马儿身上的脆响在深夜格外清晰，让人听了就感觉得到他的焦急。
李慕从未有这样的急，急于纵马飞奔，在落雁城横冲直撞，恨不得立马凿开叶清疏的房门将他按在墙上，质问他为何。
为何他的阿洛没有如同说好的那样自在逍遥，为何水牢里那个奄奄一息的人与他的爱人同样模样，他甚至想起那日在叶家少爷处发现的枪穗，是他太蠢，竟然几句话就被骗了过去。
里飞沙从龙隐山一路驰骋，进到落雁城也没有停下，冲着叶清疏的住处去，惊醒了一干守卫。
人人只看得见一个扬鞭飞沙的背影，仔细辨认，“哦，是李帅，这么急着往叶帅那走，哎呦喂啧啧啧真是……”
叶清疏的清梦在多年后终于被打破。他本就是脾气不好的人，除非出了天大的事情，否则是断不敢惹他好眠。
李慕连砸数次房门，见没人应声便抽出长枪，连打带踹闯进了叶少爷的房间。所以叶清疏醒来见到的第一眼就是李慕的怒颜。
“放肆！你发什么疯？！”他披上外衣，顶着起床气骂他。
“我发的什么疯？”李慕见他镇定自若，竟然也是笑了出来，“我倒是不想这个时候还来打扰叶帅，只是急着问一句水牢里那人，叶帅准备怎么处置？”
叶清疏听他讲“水牢”二字，心里咯噔一声，却也装作平静，似是早就料到一般。
“如何处置？这处置恶狗的办法李帅不也是知道的吗？”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李慕气急，一柄长枪往前一横，枪尖直直对着叶清疏的喉头。
叶少爷一边笑着一边伸手挡下了枪头，他的眉眼大概是随了母亲，眼形细长，眼尾向上那么一挑，一双丹凤眼面带桃花，如同往常那样笑着没有说话。
李慕却是等不及，一想到他的阿洛还浸在水中动弹不得，就好似是有一根针扎在心窝里，放在那刺着疼，拔下来就往外冒血，酸涩难忍。
叶清疏和衣起身，抬手挑亮了床边的灯，烛火一跳一跳地映在他的眼中，他不看李慕，只关注看那烛火和跳动的灯芯，用一把金剪子去剪灯花。
“你不要逼我！”李慕忍不住喊了出来。
“我以为你还要再忍忍，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还是老样子，”灯芯烧尽的一端被剪下，落在桌上被叶清疏用手捻起来，“这几个月你我如何，大家心里都清楚，何必给自己找难堪，入夏之后的事情盟主还要委以重任，这时候出了岔子都不好交代啊。”
他拇指和食指用力，碾碎了灯芯残烬，灰白的粉末落下来，落在他纯白的衣上。这景象照往常看来是有些情 色的意味，可现在李慕再看，思绪却回到了多年前的恶人谷，那一年唐唤院前空气里的灰烬，纸钱烧尽的残骸。
剪刀还在修建灯花，火苗时亮时暗，打在李慕的脸上，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只问你一句，阿洛为何会沦落至此？”
“我说他在孤山集被抓送到我这，你信是不信？”
“胡扯！孤山集那个冒牌货你以为我认不清吗？”
叶清疏心里盘算，看来商景自己也打着小算盘，也对，毕竟多年相识，万花出来的医者大概也不至于残忍至此，还是想着要救小天机一命。
“认清如何，认不清又如何？昆仑一过这些都与你无关了。”
“你。究竟要如何处置他？”李慕气的咬牙，只闷声质问。
“当然是用处置恶狗的法子了。”
叶清疏握着剪刀，直接剪断了燃烧的灯花，灯芯掉在桌上，“啪嗒”一声轻响，整个房间陷入黑暗和漫长的沉默。李慕与他身陷这样的黑暗中，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也仅此而已。
“叶清疏，我只问你几句，你可否如实回答我？”他的声音颤抖。
“你且问，我懒得骗你。”他的声音带笑，在黑夜令人毛骨悚然。
“阿洛他何时落入你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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