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国的四月其实很美。
皇城更是如此，冬长春短，四月正是春花繁盛的好时节。
可苏岑已经两个月没有出过寝殿了，这样好的春光，他一眼都没能看到。
腹中胎儿已经九个月，苏岑近来常常腰酸难忍，太医说分娩也就是这几日的事儿了。
但苏岑精神却很不好，紫山参炖的鸡汤当水喝，也补不起来他这副油尽灯枯的身子。
苏岑靠在榻上，腰后垫着一个软枕，他渐渐地觉得有些困乏，手上一脱力，失手打翻了小桌上的茶盏。
梨儿听见瓷盏碎裂的声音，匆忙跑进了一看，只见苏岑素色衣衫的下摆竟然已经被鲜血洇湿，一片猩红。
她赶忙命人传了太医，太医扣住苏岑的腕子，皱眉道：“这才刚刚发作，君后便已经昏迷，看来情况不妙。”
苏岑已经破了水，却因为昏迷，产口一指未开。
太医们没办法，只得在他几处穴位上施针强行将他唤醒。
苏岑先前产女时适逢罂粟瘾发作，反倒是没怎么觉得疼得受不了，可他现在却体会了一番何为锥心刺骨，腰腹处阵阵收缩的剧痛牵连着全身，他只恨不得就这么咬舌自尽。
“君后您可千万要忍一忍啊！”太医见他险些再次昏厥过去，又给他刺了几针，随后吩咐别的医官道，“快去煎催产药。”
那小医官皱眉问道：“君后如今这样的身子，经得住催产药吗？”
“这也是没办法了，”另一位太医写好一张方子，“君后身子虚耗过度，如今足月产子，必定产力不足，若不用催产药让皇子赶快降生，只怕是要出大乱子的。”
闻言，小医官也不再犹豫，直接跑去煎药了。
这个点儿宇文煦刚下早朝，听闻苏岑已经临盆，直接便往未央宫去了。
宇文煦在苏岑寝宫外踱了几步，问出来的一个医官道：“里面怎么没有声音？”
那医官脸色一白道：“回陛下……君后方才疼昏过去了，太医们正在全力救治……”
宇文煦拧眉道：“君后情况如何？能否保得父子平安？”
“催产药刚刚煎好，这就给君后服下，”医官皱了皱眉，“太医说君后产力不足，但君后胎位正，也是足月生产，应当也不会有大碍，陛下耐心等候便是。”
宇文煦怒道：“若是君后与皇嗣有半分闪失，朕要了你们的狗命。”
几个太医施针将苏岑强行唤醒，又给他灌下了一碗催产药，苏岑疼得出了一身冷汗，中衣都被浸透了，一头墨发也被染湿，粘在他修长的脖颈上，显得狼狈不堪。
苏岑攥住身下被单，在太医的指导下用着力，却因为实在虚乏，使不上实劲，腹中胎儿下行一些，又缩回去一些，如此反复折磨着他，半刻不肯放过他。
就这样生生磨了他一天一夜，一直到翌日清晨，苏岑才迷迷糊糊地听见太医惊喜地道：“君后，快再用些力气，已经能看到头了。”
苏岑的呼吸已经错了拍，痛得全身痉挛，身下被单已经被撕成片片碎布，孩子经过产道那一刻几乎要了他的命，几乎是能将人撕开揉碎的剧痛，然后，苏岑听到一声婴儿的啼哭。
太医抱住刚落地的娃娃，喜上眉梢地道：“恭喜君后！是个小皇子啊！”
长达一天一夜难以耐受的痛楚已经让苏岑精疲力竭，他听见孩子哭声，当即就昏了过去。
医官将小皇子抱出去给宇文煦看了一眼，宇文煦小心地接过，襁褓里的小人儿也正睁着眼睛望着他。
“这是朕的嫡子……”宇文煦轻轻摸了摸他的小脸，“就叫他宇文霂吧。”
宇文煦将孩子交给一旁的乳母，问那医官道：“对了……君后如何了？”
医官答道：“君后产子力竭，小皇子一落地便昏过去了。”
“朕进去看看他。”宇文煦刚踏进苏岑的寝宫，就见围在苏岑床前的几个太医惊呼道：“快！给君后服止血药！”
纷乱的人影攒动间，宇文煦看见，床榻上已经猩红一片。
甜腻的血腥味逸散开来，闷得人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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