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煦又拖了一个月，苏岑已经显怀，胎象稳固后，才将苏崇与苏岚送回了苏府。
苏老侯爷亲自来接一双小儿女，顺便见了苏岑一面。
苏岑近来精神不太好，就在榻上躺着，隔着一扇屏风跟苏老侯爷说话。
他以为苏老侯爷怎么着也会说几句关心他的话，哪怕只是提一句也好，可是没有。
苏老侯爷只知道自己的小儿女被虐待的面黄肌瘦，可怜巴巴。
心里哪还有这个已经被当做工具送给皇帝的长子？
苏老侯爷进了他寝宫，便直接在屏风后跪下道：“君后，老臣叩谢陛下与君后开恩，愿意放崇儿和岚儿回府，可老臣也劝君后一句，求君后做事时多想想苏家，莫要为了自己的私念肆意妄为，任性乖张。陛下待君后已经很宽厚了，老臣希望君后也能做个识大体的人，想明白什么值得，什么不值得。知道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
苏岑本以为自己已经心死，没什么能再伤到他。
可他到底不是草木，他是个有血有肉的活人，他下意识当做避风港和最后一点温暖的，就是他的家。
苏岑咬牙忍住泪意，不肯露出半分抽噎的感觉，强作镇定地问道：“父亲与我几乎两年未见，今日见我，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吗？”
苏老侯爷淡然道：“君后想说什么，老臣洗耳恭听。”
苏岑死咬着下唇，沉默了好半晌才道：“父亲，您就半分也不关心，我在这宫里过得如何，我开不开心吗？”
苏老侯爷不以为然地道：“君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您还觉得不开心，那必然是自己的问题。您若是都觉得不开心，那天下人可怎么活呢？”
苏岑甚至不知道他爹是什么时候走的，只觉得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尖刀利刃，却杀人不见血，将他捅得遍体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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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老侯爷准备出宫的时候，送他的太监问道：“侯爷，您要去看看璟贵君吗？”
苏老侯爷顿了顿道：“璟贵君？他……不是被陛下禁足了吗？不去了。”
时至今日，苏璟已经经历了喝了四十九天的罂粟酒，又被强行戒断了八十一天，如今已经几乎没了人样。
他的眼窝深陷，颧骨高突，瘦到皮包骨头，已经神志不清，变得疯疯傻傻。
今日他又能再喝到罂粟酒了，宇文煦身边的掌事太监将罂粟酒送去的时候，他从床榻上艰难爬起，跌落在地，挣扎着快步爬过去抓着那碗酒就一饮而尽。
已经完全没了人样。
他是体会不到苏岑的感受的，这个剂量，他甚至根本不会有痛苦，因为他的神经已经完全被罂粟的毒性侵蚀控制，他早就已经是个活死人了。
掌事太监轻轻吁了口气，拎起食盒离开了广阳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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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来给苏岑请了平安脉，整个过程眉头都皱得很紧。
苏岑倒是无所谓，淡然问道：“如何？”
“君后，”太医叹了口气道，“您先前生产时元气大伤，又为戒除罂粟之瘾熬坏了身子，如今再度怀了皇嗣，这对您的身子来说实在雪上加霜了。更何况您终日郁郁寡欢，便是没有这些外因，也会积郁成疾的啊。”
苏岑抿唇浅笑道：“本君是没几天日子的人了，你有什么话，尽管直说便是。”
“微臣斗胆提议……”那太医犹豫半天，支支吾吾道，“君后莫不如与陛下商议，暂且舍下这一胎，待君后身子养的好一些，再行生养。否则，以您现在的身体状况去承担生育之苦，实在太过勉强了啊。”
“这话你在我面前说说也便罢了，我只当没有听见，”苏岑佯做动怒地嗔道，“要是敢去陛下面前多嘴，你可仔细着你的脑袋！”
太医吓得脸色一白道：“是是是……是微臣多嘴，既然如此，微臣定当竭尽全力保皇嗣与君后无虞。”
苏岑看着他退下，方才松了口气。
这可是他好不容易盼来的解脱，他怎肯放弃。
况且还是生子这样一个这么好的理由。
难产……血崩……油尽灯枯……
无一不合理……
到时候怎么说都有他的理，纵使宇文煦皇权滔天又能如何呢？
他会怎么离开这个尘世呢？
这辈子的好运气全都在少年时消磨殆尽，以至于这两三年困居深宫，生不如死。
死后若能见到宇文熙，自然是好。
若见不到他，坠入阿鼻地狱也不过尔尔。
白日里苏老侯爷那些戳心窝子的话在耳畔嗡鸣不绝，苏岑不禁泪湿枕面。
他至今还肯在宫中任宇文煦折辱，无非是求家人的平安。
可如今他却想不明白了。
这辈子，他到底为何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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