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连’，匈奴语意为‘天山’。在匈奴人看来，此地最高的山峰便是通往神殿的天阶，因而在峰前起神坛，供奉萨满天神，祈求来年雨水充沛，牧草丰茂。此次东行，河西降众必然思念故土，他们请求霍将军宽恕，允许他们最后一次祭拜天山，属下认为应当满足他们的意愿。”赵破奴手中执了剃刀，一边为我修去额际的碎发和唇边的绒毛，一边替河西部众辩解道。
抬眼只见背着手转来转去不肯离帐的仆多。刚才他自告奋勇要为我修面描眉，遭到拒绝，正在气头上。
“我不是不信任你。”赵破奴抬指戳上仆多下颚处的新疤，“只怕你手生没经验，霍将军这么多场战斗未曾伤及面部，被你一刀刮破相岂不糟糕。”
“仆多校尉，你怎么看祭祀的事？”我询问小王子的意见，毕竟他对祭祀这方面比较了解。
“当然得安慰一下天神再走。我们俘虏那么多人和牲畜，天神不见供奉一生气，断了雨水，草场岂不要变荒地啦。”挥开赵司马，小王子悻悻道。
“行。传令下去，给他们一个上午的时间举行祀礼。”既然二位校尉都替降军求情，我也没什么好犹豫的，“顺便告诉那些人，等我打下天路，随时欢迎他们回来问候天神。”
***
奇兵攻入休屠泽的时候，附近的休屠部守军来不及集结，很快便放弃了抵抗。众兵士吃饱喝足，趁夜色返回大本营，依旧不见公孙敖军的踪影。
“传我令，即刻启程，继续西进。”黎明的日光透过瑰丽的云层，我终于失去耐性。
焉支山之仇已报，大快人心；沙漠边缘行军，长途跋涉，也不曾听得叫苦。
六日后，大军顺利抵达居延泽。
一路走来不断吞并各小部落，我手下汉军人数如滚雪球一般，已形成碾压型优势。一场鏖战，浑邪王的后备军被我灭掉一半；等到补充完毕给养，沿弱水南下，绕至祁连山西面时，新收编的降军已占四分之一。
祁连山以西地势平缓，平原广袤；佩戴白羽的骑兵队伍，一眼望不到头。
队伍中传出惊呼声。
不远处，被汉家轻骑惊动的马群冲出矮树林，沿着山野间起伏的曲线狂奔。或白或棕的野马，目测不下千匹，向着远方的地平线快速移动；马鬃迎风飞扬，如漂浮在青草地上的彩云，又如拂过翠绿山林的疾风，形成一片奇特的景观。
“这里真是个好地方！”选毕扎营地点，我跳下马背，仰面朝天摔在厚厚的苜蓿层上，半个身子陷进青草中。
不远处，骠骑马已经开始欢乐地大嚼特嚼。相比朔方原的草场，这里的苜蓿叶肥大厚实，脆嫩欲滴；鼻尖蹭过，阵阵清香。随手摘下一片搁在舌尖咬碎，汁液起先微酸，而后味甘甜，妙不可言。
可惜，舅父没能亲眼一睹这个美丽的地方；他那么喜欢养马、驯马的人，绝对会爱上这片肥沃的天然草场*。
苍狼叼着只野兔子，呼哧呼哧地跳到我肚子上，开心地邀功请赏。它和那些探路犬混得熟，白色的身影奔波在一群灰黑色的军犬中格外醒目。它想必刚同伙伴们合力捣毁一个兔子窟，前爪上全是污泥，尽数拍进我鱼鳞甲的孔隙里。
我揉上苍狼的头顶。
“我知道，舅父不能亲自前来，所以派你陪着我，对吗？”
苍狼似是听懂了我的话，丢掉兔子，伸出湿乎乎的舌头舔我的掌心。
斥候马蹄声渐近。
“报！霍将军，这里已经不属于浑邪王的地界。”
我摊开地图。此处地界果真如斥候所言，标记模糊。
“属下已经打听清楚，这里乃旧月氏国的地盘，如今为匈奴属国，别称‘小月氏’，由单桓、酋涂二王分而治之。”斥候边说边在地图上比划。
“这里就是张骞提到过的小月氏？也就是说，祁连山正西方向全是这二王的地盘？”
“正是如此。”
“立刻遣使西进大月氏国，”我如获至宝，欣喜万分，“告诉大月氏女王，我已拿下小月氏，为其报仇雪恨；叫他们放心与大汉联合，共抗匈奴国。”
***
萨满巫师披着五颜六色的兽皮，脑袋上插着一圈彩色翎羽，双颊涂抹着红色的釉彩；而这种具有艳丽色泽的颜料，原料采自焉支山褚红色的岩石。
巫师站在一群巨大的石像之间，和着悠扬的异域歌声，跳起夸张的舞步。单桓、酋涂二王以及他们的阏氏、王子和大臣们跪拜在石像前，双手合十，向天神祈福，口中念着我听不懂的祝祷之辞。
注意力很快被那些奇怪的石像吸引。
祭坛正中的石刻比较容易辨认，马、牛、羊、鸡、犬、豕的形状，恰好是匈奴人赖以生存的六类牲畜。祭坛边沿另有虎、熊、鹿等常见山中生灵，以及不久前见过的南越国的大象，想来西域也存在象这种庞然巨兽。
祭坛背面便是祁连山高耸入云的雪峰。东升的朝阳从山间探出头来，在神龛上洒下一片日光；矗立在小月氏降众身后的汉家大军，一时间也被这肃穆的气氛感染。
仆多策马奔至我身边。
“霍将军，胡骑营的部众托属下向您请示，是否允许他们也参与祭祀。”
“允。”略一思索，我吩咐仆多，“去辎重车那里，把此行携带的酒酿全数取出，作为祭祀酒水，同众将士共饮。相信这次的量，足够大家喝出酒味儿。”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