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正好眠，溪边的小马已睡了，街边石板路上躺着几位纳凉的乞儿，李栖梧心情大好地瞧了他们一眼，正往街角的马车处走，却忽感身后一阵反常的安静，她还未来得及回头，便觉袖口被人轻轻一扯，她眉间一皱，本能地闪身躲过，飞快反转回身，顺手从一旁的林聿手头抽了一把剑鞘，一扬手抵到身后人的脖子上。
那脖子纤细又优雅，此刻寸步不让地倚着剑鞘，还笑吟吟地垂眸观赏了一回剑上晃晃悠悠的剑穗儿。
范媚娘？李栖梧松了眉头，将她放开，瞟了一边神色复杂的林聿一眼，将剑鞘扔回给他。
“绝尘骑随侍，竟有旁人能近本宫的身？你们可越发会当差了！”李栖梧在范媚娘似笑非笑的眼神中犯了窘，只得没好气地冷声训了一回兵。
旁人？范媚娘挑眉。林聿不敢言语，眼观鼻鼻观心地将剑刃回鞘。
范媚娘理了理方才被李栖梧推得有些散乱的钗环，问道：“郡主方才说的旁人，是哀家？”
不然呢？李栖梧睥她一眼。
范媚娘却轻蹙眉头，摇头道：“不妥。” 未等李栖梧言语，她便勾勾唇角，提步行到李栖梧身旁，偏头低声道：“哀家同郡主同住宫里，又好歹算姑嫂，哀家想来，应当是……家人。”
李栖梧的呼吸跟随范媚娘的气息起起落落，她耳廓红红的，似染了胭脂似的，对上范媚娘好整以暇的眼神，又遮掩般侧过头，两三步退身至安全距离，咽咽喉头横了她好几眼，才提步往马车那头走，边走边转移话题道：“你来做什么？”
范媚娘噙着笑，跟在她后头：“上回哀家未来迎郡主，郡主恼了好大一回，今儿哀家得了闲，便来了。”
她一副无辜的模样，李栖梧心里甚是鄙夷，正要开口，却听见前方一阵嘈杂，马蹄声有节奏地踏来，她余光一瞟，竟是赵谊。
赵谊身后跟着一小队奴仆，轻提着缰绳，边走边思索，偶然将目光投向李栖梧所在的街角，面色阴郁，不晓得在瞧什么。
李栖梧思及自个儿的装扮，心下警铃大作，急匆匆转回身，将身后的范媚娘掩了回去，右手一扬，极快地捂住了她尚未闭合的红唇。
范媚娘一愕，睨了街外一眼，又将视线落在李栖梧纤嫩的小指上。
李栖梧凝神听着身后赵谊的动静，未注意到此刻自己跟范媚娘的距离近到暧昧，范媚娘被她严严实实地抵在墙壁上，陷入马车与墙的阴影间。李栖梧右膝本能地轻轻抵着她的大腿，左手撑在她耳畔，右手握着她的鼻息和双唇，指腹搭在她柔软白皙的脸颊，轻轻地陷下去，亲密得毫无缝隙。
马蹄声渐渐消失，李栖梧脊背放松下来，却不知是余下的惊慌，还是旁的什么，鼓槌的心跳竟在静默的街角一下更比一下重地奏响。
她屏住了呼吸，将眼珠子犹犹豫豫地转向范媚娘，范媚娘的眼尾嚣张地扬着，卷翘的睫毛慢腾腾地扇，温热的呼吸打在她的手指间，下唇轻轻挨着她的指节。
李栖梧一瞬只觉得，动作也不是，不动作也不是，同范媚娘肢体接触的部分好似都麻了，全无知觉地杵着。
范媚娘侧了侧脸，含烟染水的眼眸收敛起来，愉悦的情绪在眼底渐渐复苏，她抬起被李栖梧抵着的左腿，微微动了动，仿佛意在提醒她的冒犯，那动作隔着薄薄的衣衫厮磨，暖热的肌体却好似在抚摸李栖梧的膝盖。
李栖梧皱眉，正要放开她，指缝间的呼吸却停驻了，而后便见范媚娘媚眼一眯，一双微凉的柔软的嘴唇轻轻地印在李栖梧的玉雕般的指头间。
你？！李栖梧瞪大了眼，飞快地收回手站直了身子，双颊一瞬便似漫上了云蔚霞蒸，右手紧紧握成拳，在身侧轻轻抖着。
她按捺住满心的惊惧与脱兔般的心跳，转头去看林聿，林聿却不明所以地盯着她，瞧了瞧她的脸，又瞧了瞧她的手，有些犹豫是否要开口问她。李栖梧咬住下唇瞪他一眼，将被林聿探究的手回避地搁到身后，又去看范媚娘，范媚娘却好似什么也不曾发生过，同林聿大方地点点头，款步轻移，一低头当先进了马车。
李栖梧望着她的背影，摩挲了几下指头，才将下唇放开，神色复杂地上了车。
车轮行进，范媚娘似乎有些倦了，合眼靠在一旁歇息，李栖梧不言不语倚在马车的另一头，一路缄默地看窗外的风景，变幻的景色在眼中却渐渐虚了，一如她极速切换的心绪。
听得范媚娘的呼吸声渐渐平缓，她移动脖颈，转回头瞧了她一眼，范媚娘上翘的眼尾下有因疲惫而泛起的淡淡乌色，倒显得她不那样像妆点精致的金器了。李栖梧心里微微叹了口气，迟疑着低下头，轻轻摊开自己的掌心。
手心里有殷红的胭脂，还有浅浅的唇线的纹路，她眸色深深地望着，随后将左手拇指覆上去，轻柔却缓慢地擦掉。
不多时车马便入了两仪殿，范媚娘将浅眠的困倦收拾好，眼皮还未撑得很开，却听得底下人回报说赵谊进殿求见，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眉间起了不分明的沟壑。
范媚娘甚少皱眉，只因她过于爱护自个儿的容颜，但此刻她的不耐明显到难以遮掩，好似赵谊是个极难解决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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