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如果是一天前——不，一个小时前——听到吴有的主动邀请，孙贺黎都会满心欢喜，想也不想地一口答应，可偏偏是眼下这一刻，偏偏在他无意中经由门缝窥探到吴有的内心之后。
孙贺黎口罩下的嘴唇微张，是个十分明显的“好”的嘴型，可喉中却没发出声音来。他深深凝视着面前的人，目光中痛苦的暗潮不断翻涌，克制第一次战胜了本能：不行，不能答应。
他对自己说，醒醒吧孙贺黎，吴有每次面对你都背负着巨大的心理压力，甚至要躲到洗手间发泄情绪，他被你逼得这么痛苦，你怎么舍得？出言邀请不过是一句寻常客套，你还在期待什么呢？
见他许久不说话，吴有又开始感到后悔。人的勇气总是再三而竭，何况他向来懦弱。
于是孙贺黎看见吴有不甚自然地抿了抿唇角，犹豫地又补充了一句，“我是说，如果你有空的话。你不是…很久没见到朗朗了吗，他…他挺想你的。”
看，他又在妥协了。
孙贺黎感到鼻腔一阵酸胀。吴有就是这样的，只要强势一点，他就会顺着意愿做出妥协，大多数情况是为了一个叫孙贺黎的人，后来又添了个朗朗，更过分的是为承担孙家强加给他的责任感，总之，哪怕妥协意味着压抑、不适、难堪和痛苦，吴有也仍然会做。从前至今，一向如此。
而他孙贺黎，在心安理得享受了吴有这么多年的“妥协”之后，竟还妄图用所谓的爱情二字，包装本质的恬不知耻。
他缓慢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指腹似乎还残留着吴有的体温，但那必是错觉，“…抱歉，阿有，我很抱歉。”
吴有愣了一下，“什么？”
孙贺黎却摇摇头不接着说了，只伸手去拎桌上的购物袋，瘦长的手指被勒得发白，“走吧，我送你回去。”
他站起时身体微微一晃，背脊却笔直，与吴有拦下他时他躲躲藏藏的状态天差地别，“我一会儿还有点事，晚饭就不吃了。”
“那…好，你去吧，不用送我，家里离这挺近的……”孙贺黎坦然拒绝，吴有却尴尬起来，他脸上发着热，呐呐说道。
“既然不远就不要客气了，也别有负担，送你一趟算不上什么人情的。”孙贺黎伸手摸了摸伏在他胸前安然睡去的孩子，柔声道，“你就当帮我一个忙，机会难得，让我和你们再多待一会儿。”
吴有定定看他，神色有些恍惚，“好。”
孙贺黎挑挑眉，应该是笑了。
坐进副驾时，吴有后知后觉地发现孙贺黎似乎换了辆车。
这也很奇怪，他确信自己没有坐过这辆车，但车里的摆设却让他无比熟悉，他甚至能说出暗格里放了湿巾和太阳镜，副驾后背的口袋里有晕车药和创口贴，要是去开后备箱，应该还有两瓶玻璃水和一个工具箱。就连行车记录仪上悬挂的小挂件也十分眼熟，那个不足拇指大的麋鹿公仔耳朵上缺了个角，他眯了眯眼——那是被车钥匙磕掉的。
“原来那辆车上装了安全座椅的，”孙贺黎低低咳了两声，边嘱咐吴有系安全带边解释，“但之前都是按照……”
孙贺黎刚想说“闹闹”，又赶紧改口，“咳，之前的尺寸买得不对，朗朗太小用不了，我就让小方开去店里换，结果才换好还没用上车就报废了。前段时间又杂事太多，这辆就还没来得及装。”
吴有含糊地应了一声，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孙贺黎观察着他的神情，干巴巴地说道，“我会开慢一点，你抱好朗朗，这么坐着也没事。”
车里空调很快吹出冷风，吴有伸手替朗朗挡在额前，小孩子精力不足，这会儿正睡得香。
孙贺黎见他动作，默默将车内温度往上调了些。
吴有不说话，孙贺黎又不敢主动开口，车里便安静下来。
几分钟后车子变道下高架，吴有突然低着头问道，“你刚刚…是不是想说闹闹？”
孙贺黎顿时讶然，他只知道吴有记起自己曾经生产过一个女儿，未料他竟连闹闹的事也记起来了，“你记得闹闹了？！”
吴有点点头，“上次在电话里…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孙贺黎一愣，又听吴有问道，“闹闹…是你起的名字吗？为什么叫闹闹？”
“不是我，是你起的，她刚生下来身体不好，你说希望她能像其他孩子那样健康结实，就算闹腾一些也没什么，所以叫她闹闹。”
“她…长的什么样子？”吴有梦中常出现一个小小的女孩儿身影，只是迷迷糊糊的始终没叫他看清五官长相。他想，一定是因为自己没能保护好她，她才不愿意让他好好地看她一眼。
孙贺黎听出他话中的异样，心里也是一酸，认真说来他情愿吴有一辈子都记不起闹闹的存在。
“唔…眼睛很大，眉毛也浓，嘴巴小小的，吃饭很慢，头发有点自然卷，皮肤很白，像个洋娃娃，所有人见了她都要说一句漂亮，”孙贺黎回忆了一下，“小孩子长得快，如果她还在你身边的话，应该得有你大腿那么高了。”
说着，他想起原来发给吴有看的闹闹表演的视频，他的手机是毁了，但吴有的那支旧手机还在，那些视频也应该都还在。他正想说起这事，就听到吴有问道，“你梦到过她吗？”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