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孙贺榕来这么一手，葬礼下半场进行得就尤为迅速。骨灰下葬时，吴有一脸木然，不再有追悼会时疯癫的举动。倒是被孙贺嬴抱着的朗朗皱着小脸，全程一副将哭未哭的模样，惹得在场的女眷纷纷垂泪。
仪式最终结束后，按着规矩，晚上本该还有一顿白事酒席。因为孙氏正逢多事之秋，酒席上难免人多口杂漏了风声，这一顿便借着老爷子伤心过度的由头省了。于是宾客亲属在公墓的贵宾厅里吃了点心，休整完毕便各自散去。
孙良山抽完烟接到了公司打来的电话，再有龃龉也喊住了孙贺榕，要他一道走。
孙贺榕也不坚持守着吴有要他立即作出选择，毕竟他观察了这么久，确定自己是踩着人心尖儿下的筹码，不怕吴有不点头。退一万步，若吴有最终选择站在孙贺嬴那一边，他也还留有后招可用。
就在几个小时前，被孙贺榕守株待兔了很多天的孙贺黎终于在地处江扬北路的二院门口露了面，目测是刚换完药出来就被他的人认了出来。
孙贺榕从来就没什么对孙贺黎下死手的念头，当初在孙贺黎伤重昏迷不醒时没有，眼下更加不会有，为他要的结果沾上人命太不值当。所以他只让人把孙贺黎关在了一处出租屋里，定时给他喂药让他“好好养伤”罢了。也得亏孙贺黎受了伤，若是全须全尾，再不方便他也要看在眼皮子底下才安心。
吃点心的时候他才打了电话确认过，得知孙贺黎仍然半死不活地在他手中攥着。既然孙贺黎没办法露面，那多给吴有一天的功夫也没什么。万不得已，他还能将孙贺黎长长久久地关着，看最后是谁先熬不住。
而孙贺嬴一直在等的电话也正是孙贺黎的下落。原本这天趁着所谓的葬礼，孙良山与孙贺榕都疲于应酬，孙贺黎会从魏岷那儿乔装出门去医院，他的伤仍然严重，可谁知千万般小心也还是出事了——就在孙贺榕提出要和吴有谈谈后，魏岷打电话给她，说孙贺黎不见了。
联想到孙贺榕临走前兴味盎然地看了她一眼，她便猜到孙贺黎十有**是在孙贺榕手上。彼时她靠着墙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活像陈年烟枪犯了瘾。
眼下时近傍晚，吴有坐在她车上，正随他们一同回孙宅休息，他垂手坐着久久不言，安静得像一尊石刻，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有啊，这儿没别人，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说。别一个人闷头想，想多了要把脑子想坏的，啊？”梅姨坐在他身旁，温声问了两句，也只碰了软钉子。
被她抱在怀里的朗朗却很惬意，也不记得下午那会儿被吴有拒绝的难过了，只执着地伸手去拽吴有的衣袖——入了夏吴有仍多半时间都穿着长袖长裤，一来是受伤后体虚，比起怕热来更怕冷，二来…他心里总有个莫名的想法，觉得多穿几片布料遮一遮，仿佛就能多些安全感似的。
大约是朗朗一下拽得狠了，吴有看了过来。这次他没再避如蛇蝎，反而像往常一样把朗朗接过来放在自己大腿上，还浅浅牵了牵嘴角。
朗朗得偿所愿，咯咯咯地笑得很欢。梅姨怜爱又欣慰地理着朗朗的头发，眼角说红就红。
路前方是红灯，再转个弯就到孙宅，孙贺嬴踩了刹车，想了一想，没忍住开口问道，“阿有，前两天魏律师他们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好了吗？刚才孙贺榕那小子说的，你…不会同意的哦？”
车里静极了，除了朗朗口里咿咿呀呀的含糊童语，没人理会她，孙贺嬴等得一颗心都提起来，也没等到一句表态。
读秒结束，绿灯亮起，她只好讪讪叹了口气，松了刹车重新把注意力放回路况。
“他们都说朗朗还是养在孙家比较好。”吴有却在这时突然没头没尾地说道。
孙贺嬴分了个眼神看向反光镜。梅姨正在翻找放在包里的手帕，想给朗朗擦一擦嘴角的口水，一时也停了动作。
“有时候店里突然有事，小区里的苗苗班阿姨又都没空，我就把朗朗抱到楼下的邻居家，请他们帮我看一两个小时。他们是对老夫妻，一辈子没有自己的小孩，退休了也是两个人住，虽然嘴上说不喜欢小孩，但其实很愿意帮我的忙。”吴有絮絮叨叨地解释，“有一次我去抱朗朗回家，他们问我怎么一直没看见朗朗的妈妈，就是离婚了也该来看看孩子，还问我是不是因为朗朗的亲生妈妈没有那个经济能力，法院才把孩子判给我养。”
孙贺嬴配合地问，“你怎么说的？”
“我说不是，朗朗的妈妈家里条件比我好多了，是我坚持要孩子跟着我。后来他们每次看到我，都要和我说一句朗朗这孩子可怜，这么小妈妈就不在身边了。”
车子重新开起来，吴有似乎笑了笑，“我知道他们的意思，他们是在说我自私，觉得朗朗跟了‘妈妈’会比跟着我过得好。也是，放了谁都会这么想。”
梅姨吃不准吴有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孙贺嬴也沉默着。
“其实在我看来，朗朗他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长大就已经很好了，我能给他的不多，但已经是我全部有的东西了。”
车最终停在孙宅门口，他抬起眼睛，不知是看向了孙贺嬴，还是在研究孙宅那扇气派的大门，询问的声音低低沉沉，更像在自言自语，“孙家是好啊……可为了股份和公司，孙贺黎敢拿命开玩笑，孙贺榕能拿自己的侄子做筹码，其实在你们眼里，人命和亲情都远远比不上钱重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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