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柏舟进病房的时候没有穿白大褂，只是穿了件跟陈默那件有些像的风衣，单肩背着一个帆布包。
这是一个清晨，阳光斜照进病房，耀眼又温暖，让清一色的白不那么单调。
陈默意外地醒得很早，眼镜也没戴，倚靠在病床上，像是为了避免压到伤口而保持着有些别扭的姿势。
“早上好。”陈默向着门口微笑，不戴眼镜也知道来者是谁，声音并不大，生怕惊动了趴在床边睡着的秋北岭。
王柏舟回以微笑：“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陈默闭了闭眼：“这个时间也不算很早，刚刚护士来换药了。”
王柏舟找来椅子，坐在床边，将帆布包搁在腿上。
陈默：“你怎么这个时候就来？”
王柏舟：“今天刚好轮到我休息，没什么事情，就顺便过来了。”
陈默：“但你好像对我这时候就醒着这件事感到很惊讶……你想趁我睡着的时候做什么？”
王柏舟笑了笑：“看样子我瞒不了你什么，但你也没必要拿破案的劲头对待我。”
陈默：“咱们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你有什么事情直说就好了。”
王柏舟低下了头，犹豫片刻，声音也更轻了些：“这样问可能不太礼貌……虽然不知道你和吴璟同学发生了什么，我还是想问问，你现在……是单身吗？”
陈默猜测着王柏舟这么问的意图，尽管他的造访的确过于突兀，但细想来却又合乎情理。
陈默看着床边的秋北岭，有些似笑非笑：“你觉得呢？”
王柏舟顺着陈默的目光看过去，秋北岭趴在床边，身上披着件黑袍子，长发挡住了大半张脸。
王柏舟撑着下巴，问陈默：“叫秋北岭是吧……他是个怎样的人呢？”
陈默：“你怎么忽然对他这么好奇？”
王柏舟：“我跟你认识这么多年，确实不知道你到底喜欢怎样的人……他的气质看起来跟吴璟同学不太一样……”王柏舟低下头，小声补充了一句：“……跟我也不太一样。”
陈默不想继续揣测王柏舟话里的意思，歪着脑袋靠在枕头上：“他们两个都是江城美院油画系的学生，除此之外，再没有相似之处。”
王柏舟：“你喜欢画家吗？”
陈默：“我只针对具体的人，不针对群体或职业。”
王柏舟：“我明白了。”
陈默：“你这样跟我说话，让我觉得我们之间格外有距离感。”
王柏舟像是思考着什么问题，缓缓垂下眼眸，摇了摇头：“不是的……我们一直保持着距离，从初中到研究生，这道鸿沟永远无法逾越。”
陈默看不清王柏舟脸上的表情，但也没有伸手去摸眼镜，只是静静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王柏舟：“我是一个影子，而你是一个实体，我追随你，契合你的一举一动，但地平线上下的距离终究无法跨越……我们终于各奔东西，你毕业离开之后，我更加意识到自己的平凡，自己的碌碌无为，从来都只知道朝着你的方向努力，却不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你注视过我的时间特别少，你不知道我在你身后站了多久。
“我父母的观念非常传统，有时候我在想，万一自己是个女孩子，是不是就能得到他们的支持，光明正大地追求你。而后又想到，如果是那样，那么一开始你也就不会接近我。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我快要疯了。我有些迷茫，有些手足无措。我已经快三十岁了，我活得浑浑噩噩，循规蹈矩，一如既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努力，不知道未来对我有什么意义。”
王柏舟抬起头看着陈默，眼眶有些红红的：“我又跟你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
陈默伸出一只手，握住王柏舟的手：“没关系，我在听。”
王柏舟下意识想要抽回手，却被陈默紧紧握住。
王柏舟：“真的很抱歉，你明明已经有恋人了，你也拒绝过我，我却还来打扰你，跟你说这些没用的……”
陈默：“可这是你的烦恼，而且是与我有关的烦恼，我应该听一听……更何况，你根本不知道该和谁说这些。”
王柏舟忽然愣在原地：“陈默……”
陈默：“怎么了？”
王柏舟：“你总是对我这么温柔，会让我有一种错觉……总让我觉得……我们两个好像还有可能性。”
陈默闭上眼，微笑着摇了摇头：“没必要。”
王柏舟从床头柜上拿起陈默的眼镜，帮他戴上：“眼镜腿有些松了。”
陈默：“没关系的，还能戴。”
王柏舟从包里取出来什么东西，有些犹豫地递到陈默面前。
陈默一只手接过，看见颜色和图案，大概能猜到是什么。
王柏舟长叹了一口气，像是一个漫长的决定终于落地，他郑重凝视着陈默：“我要结婚了。”
陈默手上是婚礼请柬，设计简洁却精致，地点在北岸区的一个教堂，时间是十一月的最后一天。
陈默看了一眼新娘的名字，是他不认识的人，但看起来确实是个女孩子的名字。
陈默的大脑一时间是混乱的，刚刚还在思考怎么婉拒自己的好兄弟给自己表白，结果对面居然扔过来一张婚礼请柬，一下子就把陈默砸清醒了。
王柏舟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有注意到陈默一脸复杂的表情：“是父母的安排，我没有太多可以反抗的机会……这样想想，其实我还挺羡慕你的，至少有择偶的自由。无论如何……就这样吧，陈默还是我的偶像。既然结婚了，我也就努力放下往事，好好对待那个姑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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