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头几天，明深陪着彦和没有出门。
虽然向明深坦露了内心的想法，解开心结，彦和还是有些抗拒离开房间，害怕在人群中独处，害怕陌生人的视线。
中重度抑郁症患者，大部分时间情绪都很不稳定，容易不受控制地陷入悲伤和自责，无论做什么都有种深深的疲惫感，一个闪念间就可能会伤害自己，明深不想给他额外的负担。
加上跨年那天晚上开始，彦和一直有些低烧，胃也不舒服，吃不太下东西，虽然不是尖锐的疼，但总是烧得心慌想吐。明深干脆和嘉明交代了公司的事，又在家里多休假了一个礼拜。
这段时间彦和几乎不碰手机，也没有再关注网上的舆论。因为生病，他变得有些软弱，不愿想也不敢去想暮心妍的事，好像脑中自动形成了自我保护机制，阻隔他直面外界带来的精神创伤。
大部分时间他都躺在书房的沙发上看书，精神不好就眯一会，醒了再抱着毯子去找明深，像是被养着的宠物小猪，吃吃睡睡，只是身上从不见长肉。
明深虽然不在彦和面前提起，但私底下一直让人跟进这个案子。
几天前，网上爆出暮心妍生前欠了很多民间小额借贷，疑是无力偿还，才最终选择轻生。也有小道消息说，她死时身上有很多瘀伤，像是被长期殴打所致。
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她不停地透支借钱，律所的压榨又是不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时间网上众说纷纭。
有不少评论站回彦和，指责大众在不了解事情全部真相之前就吃人血馒头，网络暴力素人律师；也有人坚持是盛兴的资本主义剥削，没有人性的996加上肖彦和过度的苛责才导致了这场悲剧的发生。
调查有了新的方向，警方还没有出官方通告。
但无论是哪一种，无疑又把暮心妍的案子重新拉回大众的视线里。
假期最后一天，家里的牛奶和水果快吃完了，明深问彦和想不想去超市逛一圈。他嘴上没说，主要是想带彦和出去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距离上一次彦和出门已经快半个月了，明深问了夏砚寒，适当接触一下外界，比一直关在屋子里对病情会更有帮助。
彦和有些不情愿，但知道明深是为了他好，磨磨蹭蹭半天，终于换好了衣服。
这几天s市降温，不时会飘一阵雪。彦和穿了件黑色中长款羽绒服，领子上有一圈毛毛，里面是深灰色毛衣和黑色窄管裤，整个人看起来纤细又修长。
兴许是隔了好久没有出门，他眼睛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怯懦，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又小了些。
明深替他戴上围巾和帽子，全副武装，最后亲了亲额头，才下楼取车。
这天是工作日，商场人不多，除了零星几个专柜还在搞促销，大部分都恢复了节前的样子。
超市在商场南面的三层，里面有很多进口食品，种类繁多，在附近商圈人气很高。
彦和戴着口罩，低着头和明深搭自动扶梯上去。
他在公众场所还是有些不自在，总有种被人偷偷注视的感觉。
他知道那是错觉，握着明深的手微微用力，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心妍的事已经过去很久，他不是名人，不会有人那么关注他。
幸好一路上也的确没遇到什么人，他们很快到了超市，在门口拿了购物篮开始采购。
超市里暖气开得很足，没多久彦和有些出汗，胸口又隐隐出现憋闷的感觉。他把口罩摘下来放在包里，催促明深买完快点去结账。
明深拿了牛奶鸡蛋，一盒草莓和几只梨，想起彦和喜欢吃莴笋，家里的黄油正好用完了，便让彦和在收银台旁边等，自己又返回冷柜。
彦和有些不愿意，但没说什么，低头缩在角落，尽量降低自己存在感。
不知道是因为暖气温度太高，还是他又有些发烧，彦和觉得皮肤阵阵发烫，四肢酸软，身上没什么力气。
就在明深一去一回的这几分钟里，两个老阿姨领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过来结帐。小男孩嚷嚷着要喝果奶，不巧彦和正好挡在收银台旁的饮料柜前面，其中一个胖胖的老阿姨可能是孩子奶奶，便大声开口叫他让一让。
突然听见有人和他说话，彦和慌乱地抬起头，眼神却刻意避开对方的视线，他低声说了句抱歉，迅速转身往旁边走。
兴许是太匆忙，彦和没有注意到小男孩手里拿着巧克力，跌跌撞撞地四处乱跑，一不当心差点要撞上去。
“你这人怎么回事，不长眼睛啊。”胖胖的老阿姨有些不满，拉过自己小孙子，“宝宝，撞痛了伐？”
“没！要旺旺果奶！”小男孩稚气地回答。
“好好，阿奶挪八侬。”老阿姨讲着方言，打开饮料柜，拿了一罐递给小男孩。
话说间，她撇了彦和一眼，起先有些困惑，随后又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不等彦和走远，她用胳膊肘捅了捅和她一起的同伴，“小声”耳语：“侬看依是伐是新闻里诺宁噶小姑娘逼死特额律师阿。作孽噢，好好较额宁就么了。哪能做得册额……”
“是额呀，长了倒是蛮挺掴额。畜桑……”
两个老阿姨还在说话，彦和看着她们的嘴一张一合，却什么都听不到。
他只觉得整个人的血液仿佛在那瞬间冷掉了，身体变得麻木，胸口被一种巨大的恐惧和窒息感压得喘不过气，背上冷汗浸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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