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青梧怎么能责怪他的善良？他沉默片刻，道：“你真的决定了吗？虽说捐赠的是骨髓而不是器官，但大小也是一场手术。我知道你很善良，可是……她以前怎么对你的，你忘了吗？她一声不吭就把你丢在陌生的地方，如果当时没有人通知锡红杉，你现在在哪里，我们谁都说不准。她这么自私，你还帮她？”
说这些话的时候，蔺青梧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心在因为畏惧而颤抖。如果是梁楚雨在他的面前说这些，他或许会因为愤怒而回绝，可是面对的是梁涣兮，蔺青梧真切地感觉到自己在游说他放弃一个无辜的生命。
感受到他说话时的小心翼翼，梁涣兮沉吟片刻，道：“我不会和她走的，永远不会。”
蔺青梧愣住。
“说自私……我们谁不是呢？”如果他不自私，或许刚才，就会骗蔺青梧说，沈东阳不知道他们已经暴露了吧？又或者，他应该骗蔺青梧说，是他问了沈东阳，所以才确定的。这些都是善意的谎言，而梁涣兮选择了真相——一半的真相。
梁涣兮说得如此超然，反倒让蔺青梧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或许，梁楚雨说的是对的，他不能为梁涣兮做任何决定。
看着他愀然的模样，梁涣兮蹙起眉头。他大概还是不够了解蔺青梧，以为只要蔺青梧出柜了，很多问题都会变得轻松，起码，蔺青梧自己会轻松些。可是他没有如愿地看到蔺青梧变得轻松的样子，他看起来，反而更沉重了。
“爸。”梁涣兮忽然叫道。
蔺青梧一怔，惊讶地看向他。
他想了想，说：“梁楚雨告诉我，你和沈叔叔在一起以前，和她交往过。”
闻言，蔺青梧瞪圆了眼睛，好像身上的温度突然间都被抽走一般，浑身冰凉。
“她还说，她是最近才知道你为什么和她分手的。当初，锡红杉在你们交往的过程中追求她，让她觉得自己对不起你，但不久前才得知原来你早就喜欢沈叔叔了。她说，你从来没有喜欢过她，锡红杉也没有。”梁涣兮往前倾了倾身子，离他近一些，“爸，如果你早就喜欢沈叔叔，为什么还和她交往呢？”
太冷了，蔺青梧觉得身子开始发软。他怔怔地扭头，看着梁涣兮透亮的眼睛，不知怎么的，胸腔觉得闷得慌，居然翻涌出一股欲哭的冲动。
“因为那个时候……”蔺青梧很难继续说下去，觉得有什么卡住了喉咙。他睁大眼睛，以便盛下更多开始泛出的泪水，他不愿在梁涣兮的面前流泪，希望眼泪在流出以前就干在眼眶里。
看着他开始发抖，梁涣兮心疼极了。这么多年来，蔺青梧一直在他的面前扮演着一个父亲的形象，所谓父爱如山，他必须让自己像大山一样伟岸，所以梁涣兮几乎没有见过他示弱的样子，他更不曾像现在这样，流露出自己的委屈和哀婉。
梁涣兮低头看着他发抖的手，犹豫片刻，轻轻地握上去。蔺青梧的手很凉，他握紧，好让温度传一些到蔺青梧的身上。
蔺青梧无助地看着他，又低头看他们紧握的手，过了一段时间，心情渐渐地平复下来。
“那个时候，敢承认自己是同性恋的人很少，在学校里更加没有。我不了解这类事情，觉得喜欢男性是变态，想方设法去隐瞒。我想着，如果和女生交往，试着喜欢女生，说不定就会忘记那种事情了……可是，后来发现不行。沈东阳他一直在对我示好，哪怕在我已经有女朋友以后，他对我示爱，鼓励我面对真实的自己。或许当时真的是年少轻狂，被爱冲昏头脑以后就再也顾不上了，所以，很快就和梁楚雨分手了。”不知道为什么，蔺青梧回想起那段岁月，竟然一点也不觉得甜蜜了。留在他心里的，只有痛苦和遗憾，而这些苦痛结成果实，成型在他的面前。
蔺青梧反握住梁涣兮的手，红着眼说：“涣兮，对不起。”
“没关系。”梁涣兮摩挲着他的手背。
他深吸一口气，有了更多倾诉的冲动：“之前，梁楚雨来找我们，你不在。她告诉我，当初锡红杉是因为嫉妒我，所以才追求她。对于这个，我当年确实不知情，但是……那时得知锡红杉和梁楚雨在一起，我确实是松了一口气的。想着她有了新的男友，我就不算对不起她，也不用背负把她抛弃的名声。我真的松了一口气，在那时，我没有想过他们到底为什么会突然在一起，只想着这么一来，自己就可以没有负担地和沈东阳交往了。涣兮，你说的对，不只是梁楚雨自私。我也自私，我是最自私的。”
“好了。”梁涣兮张开双臂，倾身抱住因为激动而剧烈发抖的蔺青梧。
过去像回潮的天气，渗透在每一个角落里，泛起霉点，散发霉味，提醒蔺青梧自己曾经有多不堪。
“你出现以后，我才想着，如果不是我，或许一切也不会弄成那个样子。涣兮……”蔺青梧抓住他的衣服，先借此平复自己的战栗，却不敢真正地抱上去，“对不起。我对不起梁楚雨，更对不起你。”
“没关系，都过去了。”梁涣兮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他平静，只能轻抚他的后背，安慰道，“等到我去做了骨髓配对，我们就不欠她的了。”
闻言，蔺青梧愣住。他随即推开梁涣兮，注视他的双眼，难以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梁涣兮回视他的眼睛，笃定地说：“我说，我希望你们过去的恩怨一笔勾销，再也没有人以任何借口让我们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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