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余庆回京第一件事，自然是将朝事过一遍，而后才有心思管其他。
而今京城中沸沸扬扬的，说的都是秦家婚事。
他也不乐意打听这回事，但到底是不免有些流言入了他耳中。
何况，他还说过是要去秦家一次的。
只是他去漠北去了那般久，秦家的婚事竟还没有落下，不免有些奇怪。
他将这话说给宋落潭听的时候，宋落潭不由笑了一声，而后道：“是因秦家看中的那户不肯嫁。”
“哪家的人，竟是连秦府都不愿进？”
秦参商如今虽是不曾入朝，却也掌控着天下大半财富。虽说为商是为贱业，但秦家是世家大族，又素有清名，若非是宋家路家这等文武大族，怎会连秦家都看不上。
宋落潭却是只笑道：“陛下明日去看看不就成了。”
见他这幅笑意清浅的模样，江余庆不由起了疑心。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问道：“清池和长离不会又挖了陷阱等朕来跳吧？”
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这两人最爱合起手来给他设局。
宋落潭摇摇头，叹道：“陛下怎可如此想，此事与清池可无关。”
若是要说有关，也是这人自己造的孽。
江余庆对这话自是半信半疑。
因为这件事，他便想着早日去秦府拜访一次。
只是，他刚想着这事，路长云又来宫中寻了他一次。
如今路长云为禁军之首，出入宫中自然方便。但江余庆想起那日见到的路长云那宅子，便觉得路长云住在宫外似乎是委屈极了。
他便问路长云：“为何不找些人收拾宅子？”
路长云沉默半晌，看他一眼，道：“有人收拾宅子。”
江余庆满脸诧异。
这是找了个什么仆役，才把宅子照料成那样。
路长云脸上带着那饕餮银面，他也看不到他神色。但这人明显微微转了转头，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然后才低声答道：“我自己收拾。”
江余庆便笑了起来。
路长云从前好歹也是贵家子，连个屋子都不曾自己收拾，如今又怎顾得上一个宅子。
他笑着说：“你该雇个人。”
路长云沉默一会儿，而后道：“我没想过会在何处长住。”
江余庆这笑声又似乎惊动了他什么，他还补上了一句：“我四处征战，见的钱财多充公的，请不起人。”
路长云这说的是大实话。
他为武将，俸禄本不多，又兼之身边也都是些习武的汉子，没那般多心思，自然没有可用之人来经营他事。年少便被赶出府中，路家对他多薄情，他又生性固执倔强，不可能做私下贪用钱财的事情。
所以，他身上最值钱的，大概就是那块兵符。
江余庆自然想到了他未尽的话。
他不笑了，看了路长云一会儿，动手去掀他脸上的面具。
他忽而想看看这人的表情。
但路长云握住了他的手腕，低声道了一句：“别闹。”
除了头一次在床榻上的时候，他是掀了面具的，此后再见江余庆他依然是那饕餮银面，不曾有取下面具的意思。
“朕想看看。”江余庆对他说。
路长云扭开了脸，手指还是紧紧扣着他的手腕，却也没让他觉得疼。音色低了些，他说：“不看。”
“之前不是还让朕看着？”他笑道。
路长云抿紧了唇，定定看着他，然后俯身吻他，带着点蜻蜓点水般的试探，似乎想缠绵，却又怕重了手脚。
气息相交着，他低声道：“不看好不好？”
那语气，几近低声下气。
江余庆垂下眼眸，道：“不好。”
路长云眨了眨眼。
“你怕什么？都见过了。”江余庆不想他躲着。
路长云微微低头，伸手去抱他入怀中，然后低声道：“因为今后还长，我想用变得更好的模样给看你。”
江余庆听着他那不自觉地变快的心跳声，道了一句：“你如今也很好。”
路长云不说话。
若是从前，他给江余庆看的，不过是他满身伤痕和半生寥落。
但到如今，这些东西，自然不想给他看。
只是这些话，他都说不出口。
他不是善言辞的人。
“因为你。”他最后说，“不一样了。”
江余庆愣了许久。
他叹了口气，伸手回抱住他，也不再说什么。
他也知道，有些东西，因为一些人是会不一样的。
就像路长云会在意起自己毁掉的容貌，而他则放弃了自己为帝的矜持与高高在上。
次日，江余庆同宋落潭说起让人住在宫里的事情。
“陛下将人都赶走了，信物也还了，怎么还将人放进来？”宋落潭轻轻抬眼，神色温和，语速不紧不慢，话里的内容却是咄咄逼人。
江余庆一时语塞。
他满脑子都是怎么将人遣走，自然与如今不同。
定了心思，总归是想要待人好的。
宋落潭余光看着他神色，表面却是看着书，还颇有姿态地翻了一页，笑道：“陛下自己下的决定，没人胁迫没人怂恿，是合理得很。但陛下为帝，总归不能反反复无常的，朝令夕改如何服众？”
江余庆听着他这般说，突然有种错觉。
这人不会是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的吧？等他将人都拉下马，确定江山无忧，又将信物都还了，将人给放出来，才诉了衷肠让他心软得一塌糊涂，还起了宫里不入人来安抚的念头。
还真别说，以宋落潭心机，不是不可能。
只是这事情也就在心里想想，他便也不纠结，不同宋落潭再说，转而找了由头给路长云赏赐了些东西和仆役。
宋落潭这次没有置喙。
他知道自己拦不住，也不能拦。
莫说心中不曾意难平，只是到如今他也只能如此。
若不将就，何以论将来。
只是路长云等人罢了，他还姑且忍得。
上官玲自然也知道这件事，当日她便去寻了宋落潭。
小姑娘早有了些皇后的威严姿态，问宋落潭话的时候还有些模样，开口却到底不如宋落潭深沉。
“陛下要将人接进来？”
宋落潭看她一眼，淡淡回道：“不是。”
上官玲瞪着他，“我叫人收拾宫殿。”
但终究只是如此罢了，她比不得宋落潭心思深。
宋落潭只是笑了笑，再次说：“不必。”
江余庆真要宠谁，轮不上他们费心。
喜欢欺君请大家收藏：(www.zcwx8.com)欺君总裁文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