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那是个温室中花儿一般的少年。商景想。
第一次见到他时，是商景与唐清洛出谷前的深夜。肖药儿亲自将他带到面前，指着他对那少年说：以后这就是你的师父。经过唐清洛后老头终于不再有收徒弟的念头，于是总带着一些少年到他这里，希望他能收下留为己用。
一般这时候他总是婉言拒绝，表示自己没有承位的打算，收徒也没有什么用处，不如自己一人逍遥自在，给老头的爱徒阿洛做做帮手，仅此而已。
少年穿着万花谷里常见的衣装，是商景没见过的制式，一头乌黑的长发披下来，两只手垂在身旁，悄悄抬起头偷看他的脸。
“你叫什么名字？”商景问。
“没名字。”那少年答。
“修的什么心法？”
“离经易道。”
“多大了？”
“十五。”
“为何入我恶人谷？”
“不喜救人，活人不医。”
商景仔细盯着少年的面庞，仿佛从他的脸上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多年前那个未经人事双手仍旧干净从不曾沾染鲜血的自己。
出万花谷的前一天拜别师父，商景在青岩对着七星望月长跪一夜，药王自始至终不肯见他，大抵是希望他早断念想，安心出谷。他曾以为自己经历“开元惨变”，“南诏之乱”，到浩气盟建立这么多年，早已认定这一世逍遥，没想到临了还是没能断这念想。
“就叫青岩吧。”
“是……”
“要喊我师父。”
“是，师父。”
李慕曾和他说起，唐清洛与自己而言就是那温室中含苞待放的花朵，他便是那看护花朵的人，无论风雨都要将那花儿护在怀里，直到看见他绽放的那一天，才是自己使命的终结。
这就是我的花儿了。他对自己说。
谷里人得知独来独往的“毒医”收了个小徒弟，其中的惊绝不亚于当年唐唤带回李慕，拜访商景的人络绎不绝，唐清洛因此笑他半月有余。
青岩与当年的自己太过相像，这出乎商景的预料。万花谷的孩子大多数一辈子都没有出过谷，因此多数都是无忧无虑的，谷内不掺和江湖大小事，因此也平静祥和。青岩那一副冷峻的模样，绝不是万花弟子十五岁时该有的样子。
商景虽好奇，却也不问，想着有一天倘若他想说，自己便听一听，可惜还没等到那天，他就奉命和唐清洛出谷前往龙门。
出发的前一夜，他在屋中收拾一同要带走的药箱和书籍。此次去龙门为的是与浩气一战，唐清洛自然不会放他上阵杀敌，最多也就是在据点中看看沙盘，聊几句对策罢了，他便当做是出门游历。
青岩推门进来的时候，商景正在整理药箱，就着昏暗的烛花望过去，小孩一个人站在门口孤零零的，连忙放下手中的玉佩喊他进门，拉到自己的身边。
“青岩是来为为师送行的吗？”
青岩没有回答，只是盯着他放在一旁的那块刻着“济世救人”的玉石。
“我见过它。”他说。
商景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我还以为你是好心来送我，原来是看上了我的玉佩。罢了罢了，为师送你便是。”笑着将玉佩拿起来放进他的手里。
青岩却没有接的意思，转手放回了桌子上，双目如炬，盯着商景的脸重复了一句：“我见过它。”
商景觉着有趣，问他是从何处见过。
“出谷前，师叔那一辈药王弟子都有。”
“你倒是好记性。只可惜这不是为师的，为师的那一块很多年前就丢了。”
商景把玉佩翻过来，将刻着名字的那一面展示给他。玉佩是唐清洛才浩气俘虏处拿到的，转手送给了他，本想将那名氏打磨干净，后来也就忘了这回事。
青岩看着背面的名讳时愣了一下，转而又对着他笑起来：“既然师父的不在，那我把这名字磨掉刻上师父的名字好不好？”
商景看着少年的笑有一瞬间晃神，抬手摸着他的头。
“好啊。”
玉佩在他与唐清洛出发的清晨送到面前，小徒弟双手捧着递给他。商景拿起来看，那原有名号的地方已经没了踪影，甚至还留着些许粗糙的痕迹，歪歪扭扭地刻一个“景”字，他偷瞄过去，青岩的手指上满是伤痕。
面不改色地收进包里，伸出手摸了摸小徒弟的头，算作是告别。
再见青岩，已是三月底的昆仑。
商景与叶清疏密谋，潜伏在统领“天机”唐清洛的身畔，而青岩被他抓住，作为“浩气盟的奸细”，关在一处帐中。
唐清洛自然对这些个事情毫不关心，在他看来他与商景分工明确，一个杀人，一个救人，一个冲锋，一个智谋，抓奸细这种小事情一个人完全应付得过来，因此没有插手。商景因此松了一口气，在应付完凛风堡内的众人后，终于踏进收押青岩的地方。
青岩被人蒙着双眼绑住腿脚扔在角落，为防止逃跑还栓了个镣铐，一头固定在打进地下的铁钉上，一头固定在他纤细的脚腕。听到有人进来，整个人都绷紧了神经，细细听着那人的动作。
“别听了，是我。”商景说。
“师……师父。”
“你还要叫我师父？”
“混账，”他终于破口大骂，“你凭甚把我扣押在这！”
“凭我是肖药儿部下极道魔尊，凭这恶人谷内的奸细都要在我手下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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