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落雁城的深夜有蛙鸣，一声一声的，在栖霞环境的水边听得格外清楚。李慕的手还攥着唐清洛的白发，发顶还带着点他的体温，听到他问的话僵在了那里。
“阿洛……”他想要伸手去摸他的脸颊，被唐清洛躲了开去。
“你还没回答我，”唐清洛一双眸子清澈，盯着他，“你如何下得去手？”
李慕被问得哑口无言，张嘴好几次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了想唐唤的样子，想了想黑发时的唐清洛和叶清疏气急走时撂下的话。
“唐唤留下的信我看了，如果那日我没回去，你是不是还要瞒我一辈子？让我在你给我设定的梦想乡里陪着你过完一辈子？”
“我……”李慕张嘴发现嗓子早已是哑了的，或许是受了凉，或许是酒喝得太多，亦或许是其他原因，“我和唐唤唯一的愿望就是你能平安长大。”
“这就是你们希望的？”唐清洛看着推开李慕向后退了一步，当着他的面摘下独当一面，将凤尾天机挂在腰后，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李慕，像是想要把他看进脑海深处一般。然后，一道泪痕落了下来，滴在衣角消失不见。
唐清洛展示般地让李慕看向他，他精瘦的身形，布满血丝的瞳孔，随风飘起的白发苍苍，沾了血的面具，马尾上有些陈旧的红色发带，和腰间一抹红色的枪穗。
“这样的我就是你们希望的吗？”
然后他哭了。
哭的毫无声息，脸上表情未变只是不断地流泪，沿着冰冷的脸颊滴落，李慕心疼像是被人攥起来一般，冲动似地上前一步将落泪的人抱在怀里，也不管他挣扎不肯，自顾自的吻上他的额头。
“你滚！”唐清洛的眼眶似乎红了一些，不知是难过还是愤怒，“滚！”
“我和唐唤本就有深仇，他是知道的，只是从未告诉过你，阿洛你信我……”
“放开我你这个小人！你们浩气盟都不是好人！放开我！放开我啊……”
唐清洛仍在挣扎着，喊叫着，最后连尾音都带上了哭腔。李慕并没有放手，反而将他抱的更近，任凭他挣扎，最后在自己怀里嚎啕大哭。
“你说过要护我一生一世！可是你人呢！我一个人在恶人谷的时候你跑到哪去！”
“唐唤死了！死在你手里！你自己有血海深仇干嘛当初要来恶人谷！干嘛要做我的师兄！”
“你要杀唐唤你就杀啊！别口口声声说你有什么狗屁理由啊！别骗我啊！”
“你们都走了留我一个人很好玩吗！谁都说我命犯孤星克死师父克走师兄！你们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你和唐唤有仇自己去解决啊为什么当初救我！让我死在问道坡不好吗！救我又负我你们一个个都很开心吗！”
“你为什么是我师兄啊！你凭什么骗我！”
“你凭什么骗我啊……呜……”
嚎啕大哭。
李慕听着，听这个人哭诉着他经历的一切，突然想或许他的人生里不该有他，如果没有他就没有那些日夜陪伴的记忆，没有唐唤的死亡，没有这个扎在唐清洛心里的刺。这刺扎在心口上，伤口仍旧流着泊泊鲜血的刺，如今又被他拔了出来，血肉模糊。
一年来恶人谷的探子回报的消息都是“天机”杀人多少，坐上了极道魔尊的位子，将谁手刃又为恶人赢得了多少胜利，他是铁面无情的杀手，是蛇蝎心肠的刺客，是身居高位的统帅，而在李慕怀里的“天机”却仍旧是当年那个问道坡被人遗弃的孩童。
他瞥见唐清洛眼角的疲惫，想起任务完成前他是基本不睡的，也不知道这是他到落雁城的第几天。无论旁人口中的“天机”多么杀伐果决，在他眼里永远都是那个牵着他衣角走过昆仑冰原的少年。
唐清洛泪流了很久，大抵是终于找到了契机有了发泄，他一直将自己绷成一根线，不肯松懈下来，如今哭过一场也算是舒服些许。
“我不该来见你。”他红着眼。
“不，你该来，阿洛，你该见我一面。”
“见你一面又有什么用？”
“至少你能替唐唤问我一句，如何下得去手。也好让我再见你一次。”
“问再多唐唤也回不来了。”
“可是你还活着。”
“是啊，”唐清洛靠着李慕的肩膀笑，笑着笑着就冷了下来，“我还活着，所以死者的情仇我来背负，亡者的仇我替他报。”
“冤冤相报何时能了？阿洛……”
“呵，李慕你也知道冤冤相报无穷尽，为何不放过唐唤，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和我过一生。”
“我……”
“你只是自私，而我看透了你的自私。”唐清洛推开李慕，抬手抹去脸颊残余的冰凉液体，对他笑着，笑的愈发凄美。
李慕想要反驳些什么，还未来得及张口就被四周奔袭而来的烛火晃乱了神，从暗处不知哪里出现的明教弟子先发制人缴械了唐清洛，取走了他的凤尾天机，将他用锁链捆了一圈又一圈。
唐清洛的眼睛瞪得许大，满目惊诧地看着李慕，他情绪正是脆弱时刻，又在李慕身边丝毫没有防范之心，这才中了浩气盟的奸计。四周全是浩气盟的弟子，身边又有明教高手擒制，即便是飞星遁影也无法脱身，更何况凤尾天机也不在手中。
“李慕！你这个卑鄙小人！”他气急想要冲向李慕，却被身上的重重锁链所困，无法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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