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唐清洛抵达南屏山已是三月初春，江南的景色自然是北漠比不了的，依山傍水好风光，一路从巴蜀走过来，终于又一次踏足这中原大地。王遗风年初派他去落雁城，意在探听这一年浩气盟的动向。这消息虽算不上至关紧要的，可凭着几个探子回报的也不能全信，到头来还是自己亲自走一遭来的放心。
肖药儿将自己这一部给了唐清洛后逐渐生出隐退之意，又有商景在一旁，恶人谷十恶的支部里是数的上的。反观陶寒亭那一部，自从李慕叛逃便再也没选统帅，每每有什么事都是老陶亲自交代下去，再安排人做事，有时候事情积压的多了还要来院里找他喝酒，一说就是一夜。
唐唤死后似乎所有人都逐渐接受了唐清洛的存在，他就如同唐唤的鬼魅一般存在着，久而久之，人人只记得恶人谷“天机”唐清洛，再无其他。
南屏山的夜是喧闹的，有水流过的声音，风吹过树叶的声音，有蛙鸣有蝉声，和恶人谷、昆仑是不同的。唐清洛突然想起来幼时恶人谷的深夜，寂静的，悄无声息的，他抱着轻裘睡得安稳，李慕打开门带着风雪进门，一身寒气停在他的床边。他依稀记得那时李慕的动作轻柔，仿佛对待着世间难得的宝物，抚上他的脸颊。
记忆是人永远都挖不掉的一块伤疤，刻骨铭心，隐隐作痛。唐清洛终于站在巅峰的时候再回头，那两个守护着他的人却再也无法与他同享这高位了。高处不胜寒，说的大抵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山路一路向南就是落雁城的入口，唐清洛沿着河边找了个无人的地方拴好马匹，整理行囊。踏炎在一旁悠闲地吃草，他就坐在河边的石头上散开一头白发，对着倒影细细梳着马尾。对着倒影梳妆本是女儿家的行为，可倘若你在旁边看着他这样做，只会觉得无比妥贴，他静静地梳理着自己的长发，一头雪白趁着有些苍白的肤色，那眉眼，就是放在中原里也称得上是数一数二的美男子了。
梳理好长发束起马尾，用血红的发带扎紧，戴上独当一面便对着倒影发呆。倒影里是一个恶人谷的杀手，他来自唐门，嗜血果决，一双眸曾杀的血红，这双眸也曾倒影过别的人，也曾盛满愉悦，饱含过泪水。他轻轻地闭上眼，又睁开，就好像见到当年的唐唤一般，再也没有多余的表情，起身整理好暗器携着千机匣离开。
李慕这几日总是睡得不安稳，身边的军医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只是让他好生修养不要多想些繁杂之事。这是他叛逃到浩气的第二年，与那一片风雪和那一个人足足隔了一个年头，听起来很短，对他而言却是度日如年。
谢渊将他召入麾下仍不肯信他，因此并没有得到“武林天骄”该有的权利，勉强在落雁城内安了家，跟着影做一些事，提供与恶人谷相关的消息。住的地方最终还是定在了栖霞幻境旁，尽管离落雁城还有一段距离，但他不愿和浩气的人过多接触，谢渊也就没有强求。
浩气盟与他曾对战过的人对他自然是避之不及的，因此在落雁城住下也很少有什么朋友或搭得上话的人，除了个叶清疏怕是再也无第二人愿意踏足他的这一圈小院。李慕本以为叶清疏对他只是好奇罢了，也就任他进出，到后来交谈一二熟悉了，才知这人是真心想同他交个朋友。
叶清疏是浩气盟目前正当红的指挥，不像恶人谷那边十恶各自有自己的部队，浩气盟这边是不分这些的，而站在最顶端指点江山的就是这个藏剑山庄的二少爷。他来找李慕说的话也很凌乱，有时是问昆仑地势，上一仗他在昆仑吃了亏，咬着牙想要报复回去；有时又只是来和他聊聊天，带一两坛花雕两个人对饮一夜。这不，叶少爷刚把酒拎进门，后面就有人来报谢盟主有请。
“这时候找你能有什么事？”叶清疏两脚往桌子上一搭，一副本大爷就在这里赖着不走了的意思。
“大约是有事。”李慕思索再三也想不出，只能赶紧跟人回复，剩下个叶大少爷自己在屋里对着坛开了封的花雕。
“哎，一个个都不会享受，”叶清疏拿起酒坛就喝，“跟他爹李卿真是一个样子，”一双金眸掺杂着酒意微醺，脸颊也喝得红扑扑的。
李慕有一两月未进落雁城了，以往有事都是直接去影那边解决，因此他和谢渊也很久未见过面。他进门拱了拱手，开门见山地问谢渊有何事。
谢渊眯着眼笑着看着他，示意他坐在一旁。
“你入我盟也有一载光阴，可还习惯？”
“盟主有话可以直说，您知道我擅长这些个客套话。”
“嗯，那我直接说吧。有探子来报你师弟要来落雁城了。”
“我师弟？！”李慕脸上明显吃惊得很。
“恶人谷‘天机’，你应当是最熟悉他的。”
李慕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件事。阿洛来南屏山了，是不是意味着他能见到阿洛一面？阿洛是来做什么的？是来杀自己的吗？他这一年过得怎么样，瘦了吗，有没有人再欺负他？落雁城守卫重重，他能安全回谷吗？
谢渊似乎发现了李慕走神，轻轻咳了一声才把他拽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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