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天宝四年初春，李慕二十有四，晋升极道魔尊。 陶寒亭为了庆祝此事大办宴席，又将自己一部统帅的兵符当众交予了他，自此人人见了他都要喊一声“李帅”。唐清洛晋升十恶总司，也受肖药儿器重，又有商景一旁辅助，在他那一支的军队里也是声誉极高。
唐唤在上一年的冬日悄无声息地回到了恶人谷，神情憔悴狼狈不堪，在恶人谷众人的视线里渐渐销声匿迹。他那个小院儿再一次出名不是因为他，而是两个小徒弟。
倘若你新进谷，便会有前辈告诉你，陶寒亭隔壁的那个小院儿见到了没，那可是李帅的住处。哦，还住了谁？肖药儿那鼎鼎大名的杀手唐清洛，也是一等一的高手。至于他们师父嘛，听说以前也是极道魔尊的人物，只可惜现在见不到了。
晋升宴结束李慕回到小院儿，果不其然见到唐唤一个人喝酒。唐清洛受命前往昆仑了，一时半会是回不来的。两个人这几年关系愈发地稳定下来，唐清洛的任务李慕必定是后援，而李慕要是出战唐清洛就必定是前锋。陶寒亭和肖药儿开玩笑，说两人是要结成亲家咯，肖药儿扶着胡子笑眯眯的不说话。
“阿慕回来啦？”唐唤眯着眼辨认了半天。
“嗯，回来晚了师父见谅。”伸手那个酒坛子就想喝，被拦了下来。
“快些进屋歇息吧，阿洛明儿就回来了，看到你宿醉肯定是生气的。”
唐清洛不喜李慕饮酒过夜是众所周知的，去年有一次李慕叫人灌醉了，半夜遇到浩气盟偷袭差点伤了一条胳膊，唐清洛记得比谁都清楚。
“嗯，没事儿，在那边喝的不多我陪师父再饮两盅。”
“我们多久没好好聊聊了？”
“自师父出谷之后。”
“呵，倒是好久的时间了。”唐唤盯着李慕的那张脸半晌，不知是透过这张脸想起了谁，眼神朦胧，又带着些许迷茫。李慕当做是他醉了，起身向扶着他回房。
唐唤跌跌撞撞地依靠着李慕的身子往屋子走，不经意间一抬头，李慕的面庞背着月光，竟和梦里李卿的脸重合在一起，曾几何时李卿也这样扶着他跌跌撞撞，笑着抚摸他的发顶说着，阿唤我们回家。
“卿君……”唐唤躺在床上等李慕起身出去关上门，才咬着被角哭了出来，生怕李慕听到声音推门进来，撞破他满面泪水和朦胧的梦。
不愧是唐唤教出来的徒弟。
肖药儿曾经这样夸奖唐清洛。他一手扶着腰间熠熠发光的凤尾天机，把腼腆的笑藏在独当一面后面，商景从一旁搭上他的肩膀，笑着打趣要让这名师高徒请一顿饭才好。后来被李慕撞见，拉去门口空地插了一下午旗才罢休。
战阶一步一步往上升，手上的人命自然也是越来越多的。起初还总是睡不着，如同唐唤当年每夜归来不肯入眠一样睁眼到天亮，后来被李慕的臂弯环着，蜷缩在他温暖的怀中，竟也逐渐能够安眠了。
唐唤曾问他，要做到什么地步才算巅峰，他的回答是与你们并肩才算结果。如今唐唤早已隐退，他和李慕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短，就快要到达自己当初的目标。成为他的左膀右臂，他对自己说。
自当年昆仑归来，米莉古丽总在聚会的时候说唐清洛和他师父愈发地像了。如今的他哪里还见得到当初上蹿下跳小魔王的样子，连烟也说，唐清洛的笑也越来越少，和他师父那个冷面杀手比起来有过之而不及。
李慕坐在一旁听着，偷偷瞥了眼唐清洛不苟言笑的脸，灌了自己一杯酒。
他最不希望看到的大概就是这个结果。自己的小师弟与唐唤越来越像，甚至有时盯着他穿着破军举着千机匣的样子，和印象中的唐唤毫无差别。
唐唤是冷酷的，冷血的，冷漠的，不讲情面的，杀人不眨眼的。可唐清洛应当是爱笑的，爱玩爱闹的，热烈地喜欢着自己的，开心快乐无忧无虑的。尽管他们血管里都流着唐门的血液，杀手的血液，也不应当是一样的。
“阿洛，不要成为第二个唐唤。”他听到自己这样说。
“师兄，我不会成为师父，我只是我自己。”他这样回答自己。
唐清洛的手臂环上他的脖颈，讨好地亲昵地凑上来亲吻他的嘴角，在他面前摘下面具，取下腰间千机匣和暗器，摘下手套抚摸着他的脸颊，笑着把自己埋在他的怀里撒娇。李慕便安慰着自己，这样的阿洛确是只有自己才能见到的。
低头在他脖颈吮吸着，留下一个红斑，次日去开会被商景开了不少玩笑。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人人都知道李帅身边有个小师弟是谁都惹不得的，倘若惹那小祖宗不开心，不仅有可能被追命讨走性命，李帅说不定还要将你捉住拎到他面前道歉才算个头。
因此天璇影的再度造访的确出乎李慕的意料。这两年恶人谷和浩气盟虽然小冲突不断，但没有爆发什么正面冲突，南诏之乱后双方更是各自休养生息，天璇影这时候出现有何事着实让他猜不透。
消息是派人递上来的，递消息的人却找不到了，李慕盯着手上纸条浩气盟的印半晌，再掂量掂量纸条上的内容决定出谷。谁都没带，连唐清洛都没有说，只身一人骑着里飞沙出去，连夜顶着昆仑的风雪到了长乐坊，影早在那等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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