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霜戈堡已经被围困了三日有余。
混战当天曹寿见秦封中箭，大仇得报，命人斩断西路通往大陆的栈桥，领兵扬长而去。与此同时恶人已呈合围之势，将霜戈堡四面包得水泄不通。堡内除原住帮会及堡主手下百余人外，剩下的七星将士也不足四百，被成千上万的恶人困于城内，飞鸟不进，求援无望。
秦封自战场回来一直陷入昏迷，胸口两只铁箭虽然已拔出，但箭疮伤及心脉，霜戈堡内既无名医也无良药，秦封几日里高烧反复，伤口不愈，性命垂垂。霜戈堡堡主与驻守帮会帮主皆非有识之辈，攻防上大事小情向来以统战指挥为令，如今秦封不在，整个堡内没有了主事之人，轰然乱成一团。
燕扬一直守在秦封病榻前，这三日来不吃不睡，连燕心也劝不动他。夜深人静，他借着月光看向秦封，那张硬朗英俊的面容被伤痛染得苍白，一双眉头紧皱，似乎在昏睡中也有诸多放不下的心事。燕扬伸手抚在秦封眉心，上面冷汗涔涔，他指尖一颤，收手垂下头，将脸埋在双掌中。
一切都是因为他。
若不是他喊住秦封，秦封便不会下马；若非他面对长孙一鸣心神不宁，来不及回避飞箭，秦封也不会为了护他而受伤。为了他……秦封才会在如此危难的时刻昏迷病榻，不知生死。
自责和悔恨并成一只长鞭狠狠鞭笞他的心。他总以为秦封待他冷漠，数年来几近苛责，柔情只是转瞬。以为自己已待秦封足够挚诚而换不回半点真心，心中委屈至极，却没想到自己有一日会成为对方的累赘。
他恨不得此刻重伤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不知不觉就这样呆坐一夜，窗外夜尽天明，枝头寒鸦飞去，冷风如昨，不似已至入夏时节。
门外传来小心翼翼地扣门声，燕扬轻声起身去开门，见到李骁。李骁这几日也全无休息，神情略显疲惫，他招呼燕扬出门说话，燕扬随他走进院子。
“将军如何了？”
燕扬沉默摇头。
“醒过么？”
“……没有。”
“燕扬，若不是看在将军的份上。我——”
余下的指责李骁没有再说出口，就算再去骂燕扬又能如何，哪怕夺了他的性命也换不回一个完好无损的秦封。更何况秦封是为了燕扬所伤，哪日秦封转醒，也不忍心怪罪面前这人半句吧。
李骁紧紧攥着拳，那张尚未脱去锐气的少年的脸克制着内心怒意。
“……算了。守城刚刚回报说炎狱已经撤兵支援龙门去了，围守的主将换了烈风的人。你……你不是认得烈风那些人么？有没有什么办法？”
燕扬一惊，“换了烈风的人是什么意思？”
“现在带兵围困咱们的，是那个长孙一鸣。”
虽说燕扬已经知道烈风投靠了炎狱，在为恶人谷出兵作战，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烈风居然能够接管无量山。这样一来就意味着炎狱已经将霜戈堡甚至随后的澜沧城交给烈风，烈风能将无量山的两座城池大权在握，必定和炎狱有所交易。可如烈风那般百人之众的帮会，能用什么来做交换……？
燕扬脑海中无数个猜想划过，默不作声，李骁见他不说话，连忙道。
“烈风比炎狱更难对付，长孙一鸣带的那几个人，皆配备乌骓玄甲，武器由黑晶雪魄打造，穿石破甲无坚不摧，他身后还有薛笙留下的一千精兵，咱们的人根本抵挡不住。堡里已经断粮了，伤病太多供给跟不上……”
“你希望我做什么？”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李骁烦恼地深深吸了一口气，“做什么都行，对付烈风的人你有没有什么办法？书信传不出去，消息不通，外面的人不知道咱们的情况，没法儿里应外合，也不敢动作。咱们在这儿早晚是要被耗死的！还有将军……将军的伤也不能再拖了。”
提及此处，燕扬如心坠冰窟，紧紧咬住内唇，哪怕其他人都可不顾，他怎么舍得再让秦封受苦。他摸了摸胸口，半晌，似乎下定了决心。
“李骁，帮我准备一匹快马。”
李骁疑惑道，“你有什么打算？”
“出城，见长孙一鸣。”
沉重的城门缓缓拉开，燕扬骑马飞驰而出，远远便见到黑红色的恶人营寨从四面八方将城池围拢。他一出城，恶人谷阵列便一字摆开，为首之人打马上前，正是长孙一鸣。
“燕扬，我已经等你多时了。”
燕扬握紧手中缰绳，立马在长孙一鸣面前。无量山的风沙之中仍有那日战场的血腥味，燕扬单骑赴会，面对上千恶人也无惧色。
“你们的人围守再久，浩气也不会将霜戈堡拱手相让的。还是请回吧。”
长孙一鸣挑眉，“好啊，撤兵可以。反正浩气盟这帮虾兵蟹将不足一惧，想要时我烈风随时可以拿回无量山。不过，你得跟我们回去。”
“可以，我正想见四叔一面。”
长孙一鸣没有料到燕扬竟然爽快答应，有些诧异，“你想通了？”
燕扬不动声色，“废话少说，带路。”
长孙振并没有同长孙一鸣来到前线，而是在烈风帮会的盘踞之地坐镇，因此燕扬随长孙一鸣来到神木谷时已近亥时。此时天色昏黑，但烈风的营地内灯火通明，其中往来之人皆着黑衣玄甲，臂系明红短带，或在排兵演练，或在搬运物资，人数虽少但秩序井然，俨然似一只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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