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因为登基大典,拨了许多人去礼部,宫中人手反倒不够用了,内庭值班表被打乱,七零八落的,又找了人来填补上。
傅祗没有家室,孤家寡人一个,成了被抓壮丁的第一人选,已经错着时间替人值了四夜的班,加上今夜就是第五夜了。
日落下钥之后,傅祗便待在值班房里,与他同时值班的还有两名同僚,随着深夜逼近,都渐渐打起盹来。
傅祗给灯烛添了两次油,那灯油不知是什么制的,散发出一种馥郁芳香,熏人欲醉。两位同僚本是新入京的,第一次被抓来宫中值班,也不晓得宫中平时都用什么熏香油料,只是觉得宫中的灯油都如此高级,不由发出感慨,渐渐地实在抵不住困意,趴在桌上睡过去。
确认他们都睡死了,傅祗晃了晃也有些发晕的头,从袖中掏出一小盒醒神膏,用力吸了一口。
清醒一些了,傅衹走到两同僚身边,摸走了他们身上的钥匙和令牌,钥匙分别通向内外不同宫门,令牌则是可以进出不同场所,但因为不同宫门不同场所,都需要特定的钥匙和令牌,所以即便是守夜人,也需要凑齐三人的一起才行。
傅衹摸到了想要的东西,一点也没有偷偷摸摸的自觉,他推开值班室的门,门外守着的禁卫支出两把长戟,拦住他:“深夜露重,大人要去哪里?”
傅衹神色自若,如常一般地冷淡从容,道:“里面厕桶满了,我要出去如厕。”
管天管地,管不了人家拉尿拉屎,两名禁卫无话可说,收回长戟,等他通过。
傅衹揣着钥匙和令牌,一路畅行无阻地到了西华门,西华门是皇宫的外西门,是进入内宫的第一道门。
这里刚刚交过一次班,过来接班的为首将领,姓樊名烈,乃是已故勋烈樊老将军的族后。自樊城樊业相继战死,朝廷为嘉赏抚恤樊氏一脉,荫封赏爵自不可少,只是同为战功显赫之家的顾氏,一贯忌惮樊氏,两家多有不和,顾桓自也不可能委派他们更多重要差事。这位樊家小辈便是如此,他虽是继承了樊老爷子的勋爵,至今也不过是个小小统领,平日巡个营,守守门罢了。
于是几乎没有怎么费心游说,樊家就主动靠拢过来了。
傅衹走上前去,亮出令牌,上面用朱砂漆的一个御字在浓夜里朦胧显出。
傅祗沉声道:“开门。”
沉重的吱呀声在寒寂深夜里极为刺耳,让人心跳鼓噪。
一线门缝之外,是比夜更深重的一片浓郁黑色,那是聚在门外,密密麻麻的黑甲将士,将一点朦胧月色都挤得无处落地了。
为首的白宸骑在马上,他身披甲胄,右手持剑,剑刃上凝着一层寒霜。
他眉目凛冽,声如削冰,在不见底的黑夜里,如金石相击,竟似有火花溅出:“逆贼顾桓,囚禁陛下,又意图挟制太子,以令诸侯,其罪大恶极,人人得而诛之!诸位——”
“随我一起入宫,诛杀逆贼,靖难勤王!”
白宸带着兵,径直杀往乾阳宫,一路上竟未遇到太多阻挠,仅仅半个时辰,已经到了乾阳宫正殿之外。
此时夜已过半,殿内烛火尽灭,里面的人应当正在酣眠之中。
“大人,”旁边的副将迟疑道,“这一路过来 ,咱们都没碰到什么像样的抵抗,现在又这样安静,属下觉得不对劲。”
白宸看着眼前黑影憧憧,他脸上冷肃,眼中却绽出灼灼的火热光辉,他听见自己心中有如擂鼓之声,四个月零十一天,从暮春到寒秋,自上次和凤郎见面以来,中间已又隔了这么长的时间。
白宸想起,他们似乎总是在分别,每一次分别,都让他觉得,从此以后再不能相见。
他的心被这样反复抓紧揉捏,已经受够这样无尽的折磨和忐忑,再也不愿忍受任何的分别了。
他沉下声音,道:“顾桓拿捏住陛下,布下天罗地网,诱我进入圈套——可明知如此,我却不能不入。”
“尔等,敢随我一起么?”
那副将挺直脊背,按剑慷慨道:“属下,誓死追随大人!”
身后数千将士,也齐齐按剑:“属下誓死追随大人!”
白宸带来了三千人,来路损失了一些,但还有两千多。白宸令两千人将乾阳宫外墙团团围住,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五百多人,潜入乾阳宫内。
白宸提着剑,推门闯入正殿,便听见里面传来一声短促的尖叫声。
随后是顾桓的声音,轻飘飘地响起:“凤郎,我早跟你说过了,这个人要杀你。”
然后四壁灯光突然亮起,如昼一般,映出门口提着染血的剑,周身杀气四溢的白宸,和御座之上神态惊惶,脸色惨白的姬允,以及站在他旁边的顾桓。
顾桓穿戴着全副盔甲,刺过来的目光阴戾又狠毒,又带着莫名快意。
他扬手一指白宸,俯**对姬允轻声地说:“现在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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