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姬蘅那里出来，顾桓步子一拐，仍旧去了乾阳宫。
传闻里病重的姬允正站在床前，埋头与他身上的一堆布料作斗争，他的衣裳穿起来复杂，系带腰带盘扣，多得让人烦不胜烦，一个人实在很难搞得定。
但他不肯要旁人帮忙，只咬牙蹙眉，神色中有一股认真劲儿，显然他在很努力地想要自己摆平它们。
顾桓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姬允已经乱七八糟地把内衫外衫外套都套了上去，毫无章法地在系衣带。
顾桓走过去，按住他的手，又自然地取过他手中的腰带，声音微有些低：“怎么不让人帮你？”
姬允被他捉住手，一瞬间有些受惊似的缩了下，但抬头见到是他，又停止了挣扎，仿佛是很信任他，只是瘪了瘪嘴，道：“我不认得他们，不想让他们靠近我。”
他这话说出来，略微令人感觉到怪异，分明是个成年人了，语气里却带着一种懵懂天真，仿佛不谙世事一般。
顾桓却似没有察觉，反而唇边露出一点纵容的微笑，他微低下头 ，给姬允将扣错的几粒纽扣扭开，又重新扣上，他的手掌停留在姬允的颈项，大拇指轻轻摩挲他颈部的肌肤，低声道：“那，你还认得我？”
姬允眨眨眼，他的神态和眼中，都显出一种懵懂稚子似的无辜纯真：“不认得呀。”
顾桓的声音更低了：“那你怎么愿意让我靠近呢？”
姬允好像果真是被他的话弄迷糊了，皱眉思索一阵，才嘟哝道：“……你又不一样。”
顾桓眼中微深，语气里带了一种诱哄，继续循循善诱：“怎么不一样？”
“……你和他们不一样，你待我很好，”姬允一脸不知从何说起的为难，目光不经意看到了顾桓进来时放在桌上的一包糕点，顿时眼睛一亮，道，“总是带着好吃的来给我。”
顾桓哭笑不得，眼神里却流露出一种柔软，手掌也慢慢上移到姬允的下巴，拇指似有若无地按压对方的嘴唇，那声音中也含着一点低沉的宠溺，道：“失忆后倒是更没心没肺了。”
姬允对此评价有些不高兴，又觉得在自己嘴唇上按来按去的手指很烦人，毫不犹豫一张嘴，咬住了顾桓的手指。
他嘴下不留情，下了狠劲，顾桓受了痛，却也不挣扎，反而蜷起手指，在对方湿润的口腔中戳刺起来，姬允反而受不住他这样流氓似的欺负，又急忙把他给吐了出来。
顾桓用手帕擦了擦被口水浸得湿漉漉的手指，看见上面的一圈牙齿印，和被咬破的痕迹，他挑一挑眉，笑骂道，“牙尖嘴利的小东西，还会咬人了。”
姬允有些生气，但看见顾桓似笑非笑的神情，又有些怂，于是负气地捉起顾桓的手指，对着吹了吹，嘴上还不肯示弱，道：“谁让你仗着我不记得事情了，存心欺负我。”
失去记忆的人宛如一个新生儿，种种言语动作，都显出一种笨拙纯稚来，顾桓一顿，也觉得自己过于多疑。
毕竟就连昨晚哄着姬允在诏书上盖章，姬允虽是不明不白，却也乖乖照做了的。
眼里那点探究被压下去，便更觉得如今的姬允可怜可爱，心头发痒，实在克制不住，顾桓伸手将人按进自己怀里，抚摸着对方的脊背，哑声道：“欺负？你还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欺负呢。”
姬允从他怀里冒出头来，眼里一片不明不白的茫然，还有点狐疑和气愤：“你还想做什么？”
顾桓盯着他，笑道：“你现在是个小傻子，什么也不懂，我怕吓着你了。”
姬允更气愤了：“你不准我出门，也不能见别人，我又什么都不记得了，当然什么也不懂。”
顾桓搂着他，声音低沉，又带着一点不掩饰的温柔，道：“乖，现在因为白宸谋逆，朝野动荡，时局不稳，等一切安定下来了，我再带凤郎出去。像你从前说的那样，陪你去泛舟游湖，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
这话不知是哪里戳中了姬允，他不闹腾了，片刻，他抬起头来，好奇地眨眨眼，道：“我曾经还和你有过这样的约定吗？”
顾桓嗯了声，道：“不过你现在都记不得了。”
姬允便好像有些愧疚地，垂下了头，小声道：“对不起……”
“没关系，”顾桓抱紧他，“我还记得。”
只要他记得就行了，他会重塑对方的记忆，让对方的记忆都有他，只有他。
姬允失忆之后不能太耗神，否则会头痛，顾桓待了一会儿，姬允便犯了困，他等姬允睡着之后，才起身出去。
徐广年送他到宫门口，顾桓问他：“凤郎近日可有什么异常？”
“回大将军，主子这几日吃吃喝喝，不时要闹着出门，便没有别的了。”
“嗯，他现在不记得事，难免不安，你们哄着他一些，别让他生气，有什么不对劲也要立刻告诉我。还有，”顾桓顿了顿，眼中微眯，沉沉道，“太子登基一事确认，肯定有人坐不住，最近不会很太平，一定把人看紧了，不要让他乱跑。”
“是，大将军。”
“等下月太子登基，凤郎便不必待在这里了，到时候……”
顾桓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垂下眼，微微笑了起来。
他想，他会陪他去游湖看花，逛遍天下山川湖海，完成那些年少时，曾经许下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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