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话，王柏川安静下来了，跟着蹲在葛清华边上，伸出手在地上乱画，半晌重新开口道：“清华，你知道么。”
“嗯？”
“有时候算得太清了，不好。”
葛清华很不解，他自小就被灌输的便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求人帮忙”，“亲兄弟也得明算账”。
“可能你觉得麻烦别人不好，可是我们是朋友啊，朋友之间不就是互相陪伴、互相依靠的吗。”
“嗯。”
“我不是说你就一定要依靠我们怎么怎么样，我知道你自己可以解决，我只是想说，还有更好的解决方法，而且我一点都不会觉得麻烦，我真的很乐意做这件事。”
见葛清华在认真听，王柏川乘胜追击道：
“况且，一直以来，你帮了我那么多，现在我想尽一尽力，你还不给我机会。”
说着说着，王柏川故意委屈起来：“我还以为我们关系已经很好了，原来只是我一厢情愿。”
“没有，我只是，只是不太习惯。”
王柏川凑过去，小声说道：“不如，这次就当开个头，试试看，行不行？”
“你看，刘肃康急着要，我又用不上，你还是要还，只是还的对象和时间变了，本质上没区别，怎么样？”
葛清华呆呆地望着地上，他仔细地逐字逐句回味着王柏川说的话，嘴巴张了张，不知道说些什么。
王柏川知道他听进去了，不再多说，以免适得其反。
说实在的，认识他这么久，王柏川始终觉得自己没有走进过他的世界，只是一直在门外徘徊，不得而入。
不仅仅是他自己，霍宇也是一样，虽然关系很好，清华确实很在乎他们，但彼此之间的那堵墙却依然存在，阻碍着他们接触到那个真真正正的葛清华。
现在呈现在眼前的葛清华，太过理性，太过平淡，就好像出生起就没有设定过喜怒哀乐这些情感模块似的，有的永远只是那层知晓分寸的矜持外壳。
但他不是这样的。
从上次中秋山顶偶然露出来的情绪，和这次泄出来的些许不爽，都很能够说明，他不是真的不会生气、不会难过，他只是习惯了将所有事情都藏在自己心里，习惯了将一切都埋在一处太阳永远照不到的地方。
良久，葛清华同意了，王柏川的提议确实很好，也确实是更好的解决方法，让他不必这么捉襟见肘。
自己那点微不足道的自尊心，在王柏川坦荡直率的体贴中，被轻易击垮，如跌落的玻璃杯一般，散碎一地。
他侧过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那个人的棱角，心底里黝黑贫瘠的土壤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悸动，竭尽全力，顽强地想要破土而出。
“谢谢。”
“应该的。”
两人并肩而行，一对影子紧紧地贴在一起，密不可分。
下午刘婶来了一趟，送了一袋鸡蛋过来，很抱歉地说道：“清华，婶不知道这妮子胆子这么大，这事你也不跟婶子说，你看你那书多少钱，我赔给你。”
“不用了，刘婶，那书不值几个钱，鸡蛋你拿回去给倩倩吃吧，她正是用功的时候，营养得跟上。”
“你还跟婶子推辞什么，这是我老姐自家鸡下的蛋，不比外头市场上的饲料鸡生的蛋好啊？收着，啊。”
拗不过她，葛清华便收下了。
想了一下，他分出一半另拿了袋子装好，顺带抓了把菠菜一并递给王柏川。
“其实你给我也没啥用，我做的没你好吃，不如放你这，明天我直接吃现成的。”王柏川提着袋子说道。
“你做得很好吃了。”葛清华说着，还是接了回来，放回碗柜里，只听王柏川说道：
“要不是怕累着你，我都想天天跟着你吃了，国庆完了我称了一下，胖了五斤。”
“你想的话，也可以，就是你家阿姨可能不太愿意。”葛清华烧好水，顺口答道。
王柏川笑了笑，却是将这句话听进了脑子里，心里那把小算盘又开始算了起来。
如果跟清华一块吃，菜色肯定是不一样，到时候自己可以出点菜钱，这样他也能跟着吃点好的。
就是怕太耽误清华的时间，而且阿姨那边也不能说辞就辞。
还是过一阵再看看吧。
这周末因为葛清华要带爷爷去医院，所以没同意霍宇过来，虽然也没让王柏川过来，但王柏川显然待在家里没什么事，是以周日一早他还是赶了过来。
“多穿一件衣服吧，外边有点冷了，别冻着爷爷。”王柏川关心道。
“已经穿了五件了，再穿得捂出病来。”葛清华很无语，他爷爷他能不知道吗，怎么王柏川比他还担心。
“带了水吗？”
“带了。”
“要不我帮你背吧。”
“你确定你力气比我大？”
“不然还是买个轮椅吧，推着方便。”
“乡下的路不好推轮椅，”葛清华解释了一句，眼看王柏川还要说话，忙打断了他：“都准备好了走了，王柏柏。”
推着王柏川到了门口，葛清华背好爷爷，转过身锁门，不忘嘟囔一句：“也不知道是谁爷爷。”
要不是知道葛清华的性子，王柏川都要以为他吃醋了，即便如此，看他小声说话还是很想笑，王柏川干咳一声，不敢再多说，率先去了门口。
县医院人不多，加上医生跟葛清华很熟了，挂号都免了，直接上去找他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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