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九功领了旨意往内奏事处走了一趟，这一回传话未敢讨巧, 原原本本的复述了康熙的话, 倒叫人多瞧了几眼, 心头不免更添几分憋屈。
却是只得强忍了。梁九功悄悄揉了两丸药入口，定了定神，缓步往茶房去, 亲自挑了十余白瓷罐子，盯着人用滚水烫过, 以白棉擦拭, 审视片刻, 择定几只装了新味, 指派人往各处送去，瞅着最后剩下的两个罐子出了会儿神，叫人捧了，自行在前往慈安宫去。
皇太后小憩未醒, 一众嬷嬷懒得出门应对, 被推出来的慈安宫总管张强面上带笑，叫小苏拉接了瓷罐, 揣着手与人寒暄切磋太极云手, 对另一只罐子视而不见。
梁九功素来识相，蹉跎片刻, 觑着了空子, 便告辞离了慈安宫。
梁九功这一趟差事办得拖沓, 往宫外去, 正遇上胤祥与胤祯出宫。
胤祯瞧着梁九功眉间有愁，再看人摆出的阵仗，到底耐不住好奇，问了话：“梁总管这是往何处去？”
“回十四贝勒的话，奴才奉皇上旨意，送三两春茶去简亲王府。”梁九功神色恭顺，却是任谁都瞧得出他的惊惶。
“梁总管辛苦。”胤祥语声淡漠，与早前那直爽的性情极为不同。
梁九功听得这话，身子又弯了几分，低声道：“十三贝勒言重了，奴才不过是尽职本分罢了。”
胤祥笑了一笑，道：“梁总管素来尽职。”
一直站在胤祥身后的一等辅国将军神保住轻咳一声，道：“既然梁总管有差事在身，便不耽搁您了。”
胤祥点了点头，抬步前行，道：“梁总管忙着。”
这神保住倒是能做胤祥的主。胤祯瞧过一场戏，兴味的目光在神保住身上转了一圈，对梁九功笑了笑，抬步跟上胤祥。
梁九功缓缓直起腰，额上并无汗渍，手在袖中摸了摸，到底还是没有拿出帕子来，驻足片刻，等先头一行人走远了些，方才抬步往宫外走去。
待这一处静了，又有人从拐角转出来，却是胤俄与胤禟。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念着刚刚见过的前车之鉴，一路无言，缓步出了宫，入了马车，胤禟方才将憋了许久的话一吐为快：“宫中修得九曲十八弯，想寻个清净都不得，着实折磨人。梁九功欲撇清与雍亲王府一系的关系，倒是将戏演过了。”
胤俄低低笑了一回，道：“甭管戏演的好不好，看得人能懂得就好。九哥，那胤祥可是从来只听胤禛话的，这神保住本事着实不小，竟可得胤禛委此重任，探查魏珠的下落。”
胤禟笑了一笑，道：“所以才说梁九功是真想撇清干系。不过他是不打算出这紫禁城了吧。”宫中内监一生汲汲为营，为的就是挣出命来，日后得一安稳，而梁九功圆滑太过，堪评反复无常，日后谁人都不会容了这隐患，许是人已瞧见自个儿的末路，竟似有了几分狂徒的意思。
“九哥，你倒是理一理我。”胤俄拽着胤禟的袖子摇了摇，轻声道，“皇上到底还是独赏了简亲王府，可是比我猜的早了些。”
多大人了，还牵人袖子！胤禟抬手摸了摸胤俄的头，得人震惊的一抬眼，趁这空挡笑着将自个儿袖子揪了回来，道：“十弟急什么，没听说么，五哥去慈安宫了，今日种种蹊跷晚上便可知分晓，眼下苦思，空耗神，不若小睡片刻，养养神。”
懒！他九哥也就是口舌还算勤快，脑子都不能多勤快一会儿！胤俄咬牙瞧着胤禟坦然的卧在棉锦中睡去，闷了片刻，也翻身埋进棉锦：天塌了年长的顶着，他前头两个哥哥呢！更何况，他后头还有踮脚探头想要顶天立地的侄儿们，哪里须得他劳神！
北五所还封着，迁出的一众人等，连着侍婢的衣衫都得新制，内务府忙得脚不沾地，慈安宫中嬷嬷宫婢总算得了绣工的差，弘晰儿女所着衣衫皆为程、齐两位嬷嬷亲制，自是要亲往道谢，提了两匣金玉去，又抱了两包衣衫归。
乌郎罕济尔默氏接了包裹，拆开一看竟是松江布制得全套素衣，叹一回皇太后的大方，很是安心几分。
弘晰将自个儿往皇寺的行装交由乌郎罕济尔默氏打点，自个儿在书房理书，这本是打发时辰的事——他只需从永琛几个从北五所背出来的册本中择出一二即可，然而被那断断续续的琴声扰着，凭添几分烦躁，就连永琛叩门而入，他都懒得捡一册书在手以作掩饰。
永琛行过礼，除靴上炕，挨着弘晰坐了，轻声道：“阿玛，我听说皇上驳了端敏公主的折子。”
弘晰抬手揉了揉永琛的头，低声道：“永琛以为何故？”
永琛眨了眨眼，道：“许是皇上到底还是皇上吧。儿子听说弘昱堂兄在佛堂质疑神佛，想着道家宽容，打算请了太上老君的尊像，过几日送去直郡王府上。”
这孩子头一句话听着可是耳熟，弘晰心里记下，以待过后细想，眼下要紧的，是哄了他儿子安心——前两日还是一副稳重模样的孩子，这两日在他跟前却是妙语连珠，诙谐讨巧，是为娱亲，着实辛苦。
弘晰唇边弯起笑来，抬手将少年揽在怀中，低声道：“依着你的心意去做吧，这两日若有拿不准的是，可去问你三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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