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顺了心意发泄出来, 你还不乐意了。”胤俄叹了口气, 搭着软榻边儿坐了, 轻声道, “厨房正依着五哥的吩咐熬粥，九哥可别睡了啊。”
看来他这弟弟今儿也心气儿不顺得厉害。胤禟难得体贴, 艰难的在榻上挪动几分，抬手拍了拍胤俄的手臂，道：“刚才将我支出去, 五哥说我什么了？”
“九哥都说五哥是特意支走您的了。”胤俄一副为难的神情, 语声拖长, 不出意料的听得胤禟的驳斥——
“若是当真不想我知晓, 你和五哥何至于连一个像样的借口都寻不得？”胤禟缓了口气，沉声道, “五哥不肯自个儿说给我，是他觉得我不会心平气和的听他讲。”
胤俄笑了一笑, 道：“原来如此。”
胤禟闻得此言, 连个白眼都欠奉，只长叹了一声以作催促。
与自家人打趣, 自是要比对着外人更仔细, 万不可纵了口舌——真正放在心尖儿上惦记的人，都不许旁人编排说道，更不会让人在自个儿这儿伤了分毫。胤俄倒也没筹措词句, 张口道来实情：“五哥说九哥, 瞧着是个没心没肺的, 其实心思重，光琢磨不说，就知道自个儿委屈。”说着话，想起这两日胤禟一人三变的神情语气，胤俄又觉着气得慌，奈何他现下坐得舒服，没有迁怒由头，只得抬手握住胤禟的手腕，捋着人手臂掐了一回，“我觉得五哥说的有道理，索性推着九哥折腾自个儿一场，先去去心头火。”
依着他弟弟的体贴，这话的意思该是叫他宣泄了心头郁气，可他怎么听着像是胤俄说出了心里话呢！胤禟咬着牙，顺便忍了手臂上的痛，叹道：“老十，你也嫌弃我！”
“我连我自个儿都嫌弃，当然也会嫌弃你了。”咱们这些活到现在的，哪个不是将自个儿看得最重的？那将旁人看得重的，已经不在了！胤俄笑了一笑，并不意外胤禟的大度不恼，他能同胤禟做这么些年的兄弟，可不是靠着谁一直迁就着谁维持的。
看着胤禟的眸，胤俄心平气和的续道：“弟弟只是不喜欢九哥常常为难自己。”
“怎的尽跟着我不学好！好话也不好说了？”对上胤俄意味深长的眼神，胤禟便知转移话题失败，只得自嘲一笑，“我这是瞻前顾后，自作自受。”
他九哥认真说话的时候，可是让人不好招架。胤俄品不出这双关的有意无心，只当做多心一瞬，续言开解：“落子无悔，谁人不仔细斟酌了？五哥说他就是想想，总不愿枉担虚名。”胤俄去了面上戏谑之色，语声压低几分，“我觉得五哥没说假话。”
胤禟沉默片刻，道：“我也想过的，晓得想过之后的纠结不忿，否则，何至于叫你和五哥为我担忧？”
这般算来，他和他九哥又多了一个相似之处。胤俄眨了眨眼，轻声道：“五哥对那位子念念不忘多年，亦有斡旋之举，仍知止步，是有自知之明，之后更是全身而退，可谓思虑周全，自知轻重，九哥不必太过担忧了。”
“愿得承你吉言。”胤禟叹了一声，总算撂下这一桩事，转言其他，“你猜皇上会让弘昱在皇寺待多久？”
“皇上近些年愈发悭吝，不得心的，便不肯许半分宽和，必容不得那两府联手。”胤俄言及此处亦叹了一声，道，“太子二哥给弘晰几个留了雅尔江阿，而弘昱几个，看似只有惠妃母这个玛姆看顾，仿佛不过自保之局，却因弘晋提了给弘昱救命的方子，两家牵连一处，合力促成如今这毫不收敛锋芒的复仇局面——”
“眼下这情形，只要弘晰与弘昱不暗害皇上，皇上便只得纵容。”胤禟沉声接道，见胤俄不以为然的摇头，仍坚持将未尽之言道出，“弘晰和弘昱要为大哥和太子复仇，只能从皇上那儿讨权，加之大哥与太子旧部的忠心待考量，人手自是也得同皇上讨，弘晰今儿说那话，已是将一切摊开来说，断了自个儿的退路，用自个儿做了筹码入局。”
“九哥也听说弘晰在南书房中的陈词了？”胤俄松手放过胤禟的手臂，收在自己膝上，轻声道，“若是当真如九哥所言，那么这话传出来，便是梁九功得了皇上的示意。”
“无情帝皇，如今倒是不再遮掩了。”胤禟叹了一声，低声道，“想必额娘亦是如此揣度，方才不许五哥进宫。”人家手上刚请了尚方宝剑，可别自个儿凑上去让人试剑。
兄弟二人都是懒人，这些年折腾下来，总算是一人起个话头，另一人不会会错意。胤俄抬手拍了拍胤禟，笑道：“那两个小子清算旧账，一时还算不到你我身上，更何况雅尔江阿是个说话算数的。”
这倒是。早前，雅尔江阿就是个能替胤礽应承事儿的。这么一想，真是让人更吃味儿！胤禟闭上眼，道：“听说弘晰现在私下称人为‘小叔’，照着雅尔江阿那年纪，可是比三哥还年长。”
“凭了血脉伦理，长慈幼孝的道理也在那儿摆着呢。”胤俄叹了一声道，“这世上的道理那许多，你我所知，除了那因果报应，旁的到底都是虚妄。”
胤禟睁开眼看向胤俄，轻声道：“十弟今日果然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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