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晰绕过屏风的时候，正瞧见康熙翻着胤礽这些日子不曾离身的《道德经》, 垂眼低头行礼, 低声道：“弘晰见过皇上。”
康熙抬眸看了眼弘晰, 道：“起来吧。”
见弘晰一直拿眼悄悄的看胤礽的动静，康熙合上手中书卷，道：“弘晋这两日似有失眠之症, 朕命人调了安神的香，你仔细嘱咐了侍从, 这两日莫要将弘昞和永璥抱来这屋子。”
弘晰恭敬应下, 道：“皇上, 臣方才往内务府调了直郡王府侍从的名录, 发现不少侍从的名字已被勾了。”
“吩咐胤禑着人誊抄一份给你。朕许了你去查，你便可放开手脚去查。”康熙摩挲着手中书册，道，“这一卷书, 是胤礽抄的？”
弘晰心念一转, 便道：“这一卷本是阿玛抄给弘曣的，弘晋喜欢, 便用阿玛抄的琴谱与弘曣换了。”
这话听着倒是合情合理, 又表明了他们兄弟间的和睦。康熙放下书册，起身道：“朕去看皇太后, 你看着弘晋, 莫让人睡得太多。”
弘晰应下, 送了康熙去, 转身方觉腿软：康熙不会平白无故的提了熏香！莫不是当初用的那香叫人察觉了？
弘晰扶着屏风走神，就被人拍了手臂，讶异回头，不自觉的安心几分：“小叔，你怎么来了？”
胤礽这一觉睡得浑噩，好容易挣开了眼睑，就见雅尔江阿与弘晰齐齐松了口气的模样，而他的手正被雅尔江阿紧紧攥着。
“我这是怎么了？”胤礽只觉入耳之声粘连不清，正欲再说一遍，唇边就贴上一温滑的瓷。
从善如流的启唇饮下那一匙茶汤，清凉之意直冲头顶，胤礽抬眸看向雅尔江阿，道：“太医院里头的香炉这两日动火了？”
雅尔江阿将汤匙放回茶盏中，对若有所思的弘晰笑了笑，转回头看着胤礽，道：“正如你所愿。待大哥知道了，必会写信来找你麻烦的。”
耐了骨肉的酸痛，胤礽顺手按着雅尔江阿的手坐起身，道：“大哥不会这般意气用事的。”
弘晰低声问道：“太医院中有香炉？是做什么用的？”
“这宫里头，皇上从来没松过手的地界，就只太医院，保命、制衡、监视、拷问，这一处尽可为皇上分忧。”胤礽摸了摸左手虎口上的月牙痕迹，瞥了眼雅尔江阿，口上仍为弘晰解惑，“世间物皆可两用——救人，害人。自打皇上平了葛尔丹，便以为自个儿是天托地佑的真龙天子了，再没动过香炉，现下重续了火，想来是打算正经的多活两年了。”
他阿玛说话真是听着费劲！弘晰想了想，道：“香炉的方子，都是旧方子？”旧的方子，自然也要用旧人，都要整治内务府了，康熙还以为这宫中的侍从是那人人摆弄的棋子？得用了拿起来，用不上就任人自生自灭？
“都是老物件，还不若那换汤不换药的。”雅尔江阿接了话来，压低了声音冲着胤礽道，“你还真打算摊牌？”
胤礽摇了摇头，道：“我还没那么拎不清。不过是未雨绸缪，多做些准备，说不准就用上了。至于那器乐，皇上号称六艺皆通，懂的不过是琴棋书画骑射，琵琶他就听不懂！”
弘晰低头忍笑，雅尔江阿唇边笑容却有几分勉强。
胤礽实在见不得雅尔江阿强撑的无事模样，握着人的手不肯放，转头向弘晰问道：“你去内务府，十五贝子都备了些什么？”
“十五叔本事不错，不过这几日，气势上就追上十二叔了。”弘晰凝神回想一番在十五贝子处瞧见的名册，道，“他仿佛晓得我会去寻他，大伯府上侍从的名册他早备好了，勾去的那些人的来路去处也都理好了。”
雅尔江阿冷笑一声，道：“这小子头脑灵光，又娶了个好福晋，也狠得下心，做能臣用着不错，却是个托付不得机密事的。”胤禑在北五所被封了的时候，只遣人去照看侧福晋，面上瞧着是宠妾灭妻，实际上，却是在逼迫弘晰与胤礽出手，将两家的连襟情谊板上钉钉，好得了名正言顺的偏心借口！
弘晰亦晓得胤禑的谋算，对人不嫌不喜，见胤礽面上并无异色，便应了雅尔江阿的话，起身道：“我去瞧一眼弘曣几个，小叔提心吊胆了半个时辰，也躺着歇歇吧。”
目送弘晰离开，雅尔江阿低头看胤礽，道：“弘晰在南书房里说的话，现在可是传的满宫的人都知道了。皇上觉着那话是他自个儿想的，我猜着是你教的。”
“既然皇上喜欢撂狠话的人，何不投其所好？”胤礽仰头看着雅尔江阿，笑道，“我先前顾忌得太多了，总是担心说了过头的话，做了过头的事，不想后悔，却切切实实的体会了一场悔不当初。不忘初心，是挺好，顺势而为，也不损颜面。”
“当初有人进谏效唐王，你可是一点儿都没动心的！”雅尔江阿看着胤礽，面上笑容却轻松几分，“现下不打算将人从庄子里头调出来？”
“此一时，彼一时。”胤礽叹了口气，道，“你就打算一直这么坐着说话？”
雅尔江阿从善如流，脱了靴子，挨着胤礽躺了，睁着眼瞧着屋顶，轻声道：“八福晋和八贝勒已经出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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