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歇脚，总归不好长坐。
皇上乐见他们亲近, 但若是当真十分亲近了, 只怕人又要觉着扎眼。
左右他已揽事上身, 再多些也无妨。胤祺看了眼被雅尔江阿使唤得满屋转悠的侍从，起身道：“简亲王所需案卷，晚些时候, 我会叫人誊抄了送来。还请简亲王阅后即焚，若是当真需为佐证, 可请皇上下旨令刑部协同。”
“多谢。”雅尔江阿语声平淡, 仿佛敷衍, 又似不满。
侍从小心的觑着屋中五位爷的脸色, 慢慢的将桌上的卷宗垒好，见雅尔江阿随手拿了杯盏示意，忙紧走两步，往门边去为几位皇子打帘子。
胤禟气哼哼的被胤俄拉着走, 胤禑则向胤祺请教差事, 恰好在岔路前得以解惑，道辞而去。
瞧瞧这时机掐的, 胤祺目送胤禑往内务府走去, 回头瞅了眼正小声斗嘴的两个弟弟，重重的叹了口气：他心知他的兄弟们皆非凡品, 旬日便会独坐书房半日, 好将兄弟们的建树细细捋顺, 不想还是漏算了他的十五弟, 单凭此事，便可知他不如太子甚多。当年偏居一隅怎么算，都不是错着。
胤禟与胤俄有心说话哄哄胤祺，奈何话还没想好，就因面前的人无话可说。
胤禩、胤祥、胤祯站在一处，显然是已等了许久，否则，胤祯的面色不会如此平静。
先行国礼，再行家礼。胤俄在心中轻嘲：这也是大哥和二哥别苗头的时候，闹出来的规矩，大家伙儿倒是一直守到了现在！
有胤祺在，胤禟和胤俄只管安安稳稳的猫在人后头做弟弟，胤祥底气不足，胤祯魂不守舍，胤禩亦神魂游离，略略言说几句，两路人便错身而过。
“八哥到底是有事儿，还是没事儿？他大病初愈不久，还在背阴地儿站着吹风！”胤禟小声嘀咕，忍不住回头瞅了眼，没对上谁打量的眼神，莫名的松了口气。
胤祺看了眼胤禟，见人面上堆笑凑了上来，抬手揉了揉胤禟的头，轻声道：“来日方长，先打个招呼罢了。”
胤禟面上的笑僵了僵，终是变幻为狠戾，只一瞬又掩在一个讽笑之下：“听说昨儿十三贝勒得封，便忙不迭的穿了新衣裳去给他四哥瞧呢。”
这话，九哥你昨晚就说过一回了。胤俄自然不会拆胤禟的台，更兼他素来不喜章佳氏那一支的做派，自是要给他九哥搭台子的:“还不是九哥你一下朝就去了乾清宫，让人就算想谢恩，也得往后排着了。”
“皇上是明君，自是以国事为重，十三贝勒悟得此道，亦是美事一桩。”胤祺一句话做结，负手叹气，“你们两个到底要不要来刑部？”
胤禟正经的停了脚步思量，终是咬牙道：“五哥，弟弟还是先去将没看完的卷宗捋顺了，晚上再请五哥往弟弟府上小坐？”
胤俄抱手往胤祺一边挪了挪，道：“九哥，弟弟最怕热闹，还是去听五哥教导了，晚上去我府上用素斋可好？”
“成。”胤禟干脆点头，利落转身。
胤祺转头瞧见胤俄面上的忧色，笑道：“不放心，怎么不跟着去？”
胤俄迎上胤祺的目光，坦言道：“总归没法子替人难过，想再多也不过是想着，更何况九哥明白着呢。”
胤祺觉着这话听着耳熟，只笑了笑，便转头与人说起户部账本的事儿。
胤礽照着雅尔江阿给人布置的课业考校过弘曣三个，便到了讲古的时候。
弘曣动手收了三人课业，弘晀和弘为已挨着胤礽坐了。
他们兄弟三个问过了太医，晓得他们三哥身上的伤已无大碍，总算肯多陪人一陪，不再变着花样按着人睡觉了。
梁平替康熙归置过皇寺鸿岫院的消息，晓得每日皆有一个时辰，是这屋里没人伺候的，便也不戳着招人烦，借口去小厨房退出门去。
弘曣瞧着屏风出了会儿神，就听弘晀小声道：“三哥，今日可否讲讲几位小叔叔的旧事？”
“旧事我听说的不多，只记得些中肯之评。”胤礽笑了一笑，道，“恒亲王年轻的时候，领兵演武的本事不比直郡王差，就是运气差了些。有人嫌他墨守成规，却不知这规矩定了自有其道理，是束缚，亦是佑护。”
弘为轻声道：“阿玛说过，守规矩，总是有好处的，最起码的就是坦然心安。”
胤礽一时无言，抬手抚了抚弘为的头以掩饰心情，续道：“正是因为恒亲王心里坦然，人才能在刑部待得安稳。”
弘晀笑语流言：“有人说恒亲王敢在刑部办差，是因为五叔打小陪乌库妈妈礼佛，得了佛祖庇佑，才不惧那些魑魅魍魉。”
人传这话的意思是往宜妃心口上戳刀子，讽笑胤祺靠着皇太后的庇佑长大成人的。胤礽心下叹气，咸安宫里的侍从到底多无聊，早八百年的流言也拿来哄主子！
胤礽记得弘晀好武，便教了人知最接近真相的故事：“你五叔的佩刀是真格见过血的，尸山血海里头摔打过，才镇得住那些阴晦。”
弘晀果然好奇，缠着胤礽问胤祺领兵的战事。
待何良与梁平端了茶点来，弘晀与弘为仍意犹未尽，用了茶点，生出些困意，便被侍从领去小憩。
弘曣吩咐侍从送来温水巾帕，自个儿动手绞了给胤礽擦过手脸，笑道：“三哥苦心，七弟和八弟日后必会晓得。”
胤礽笑道：“不过说些旧闻，六弟想到哪儿去了？”
弘曣往人身边凑了凑，不答反问：“三哥伤好了，是想上战场？”
这小子！胤礽抬手戳了戳少年的额头，笑道：“怎么讲？”
“三哥若无意战事，怎会说起战事便如数家珍？而且三哥所评皆颇有道理。”弘曣答得认真，胤礽却忍不住笑出声来，“六儿，世人出言，必是在肚中囫囵圆乎了的，看上去颇有道理，却仍不免是一家之言。故而擅辩者多，圣人世不出一。”
弘曣想了想，点头称是，忽的矮身如弘为一般扒在胤礽肩上，凑在人耳边道：“弟弟们信了流言，三哥讲的故事不全，却也不全是故事。”
胤礽低声笑了一阵，抬了右手揽住弘曣，低声道：“我确是要往行伍里走一遭，你且猜猜是什么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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