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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则秋说道：“我这些天去转运副使秦襄府上拜访了几趟。秦襄是傅景涣在转运使任上的左膀右臂。我在他府中发现了一副丘宁山晓雪图。”他说着看向宋谊，笑道，“宋大人家学渊源，可知这丘宁山晓雪图来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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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则秋这句“家学渊源”又是意有所指了，宋谊父一辈中，除了他父亲醉心医术外，伯父擅书画，叔父擅辞赋，在大韶都是少有令誉。宋谊自幼跟在两位叔伯身边，自然也是学到了不少。
宋谊道：“丘宁山晓雪图由北朝宫廷画师温远作于崇宁三年，描绘的是丘宁山冬猎之景。玄和二年，内侍孙彦出使羌无国，和谈有功，显宗陛下赐下之物中便有此画。此图再往后流经何人之手，下官便不知了。如今竟在秦大人府上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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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则秋啜了一口茶，道：“宋大人果真博文广知。不过孙彦以后，究竟流经何人之手，你见了那画上钤章，便能推测——孙彦赠予汪思淼，汪思淼又转赠给了傅景涣，最后落到了秦襄手中。”他哂笑了一下，“真可谓颠沛流离。”
沈致听到其中人名凝起眉头，卞则秋前后说的两件看似互不相关的事在他心中霎时连了起来，不由沉声说道：“汪思淼率永兴军坐镇陕西路——傅景涣怎么竟与他有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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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致话落，宋谊和卞则秋都没有作声，舟中一时静可闻针。
北朝从太祖时定下崇文抑武、守外虚内的“祖宗家法”，这却给百年江山基业带来无穷隐弊。到显宗朝末年，国朝军士二十万，能战之兵不过八万。羌无大举入侵，韶军溃不能敌、节节败退，区区一月便叫人长驱直入攻占了都城梁州。
从玄和四年到隆嘉八年，宗室在临安苟安一隅，而在这期间，幼主难堪大任，淮王赵岱摄政，杀伐果决、作战悍勇。与此同时，被羌无军掳掠的中原各地亦有义军奋起反抗，其中声势最大的有陕西府永兴军、京西南路襄军、京东路大定军，后两支义军在淮王挥师北上收复各处失地时已归编朝廷。
但陕西永兴军驻地深入西北、地处边陲，且首领汪思淼为当地世族豪强，处事强横，在协助朝廷将羌无军驱逐出境后，陕西路失地收复，名义上永兴军已经归编朝廷，但与另两支义军不同，实际统领此军的仍然是汪思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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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颗炮弹堵在大韶西北角，与羌无接壤的喉舌处，可以说是当今皇帝的一大心腹之患。只是如今家国初定，百废待兴，皇帝暂时腾不出手来管罢了。
卞则秋说出陕西凤翔府和汪思淼的时候，舟中的另两个人便立刻明白了卞则秋言而未明的那个猜测。
沈致摇头，忘了自己还在船上般猛地起身，头顶却撞到船篷，船身一时猛烈地摇晃起来。外头摇船的仆从听见动静往船舱中望了一眼，只见那个指挥使大人满脸急躁地又坐回去，旁边年轻的大理评事面色微凝，自家主人则捧着茶杯老神在在。
沈致道：“卞大人，这可不是小事！光凭猜测不能下定论，必须查到真凭实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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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大人放心，这是自然。”卞则秋云淡风轻地点头，又抬眼去看宋谊，“翟昌和好似也回来了。常平仓以外，也可探一探此人与凤翔府的关系。”
宋谊虽然早有预料卞则秋此行查的案子极不寻常，但当这桩也许会将朝野上下搅得天翻地覆的案件隐隐约约从水底浮现上来时，他仍禁不住心中微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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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不动声色惯了，因此旁人所见，他只是微微垂首道：“下官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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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新广县翟昌和宅院门外。
翟昌和站在院中树荫之下躲避烈日，看着下人弯腰从马车上抱下来一个人。那人双目紧闭、形容瘦削，被下人抱着穿过前院松柏下水银般淋漓泄落的日光，往屋里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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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昌和跟在后头，手里抓着一块暗黄的麻布，上头用炭笔模糊不清地涂写了什么，隐隐约约只见抬头是“水推纺车形制改良”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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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时分，随着金乌落入长河，繁忙了一整日的码头终得片刻喘息。各家商铺酒肆亮起灯火，四地来的商贾、旅客在期间穿梭往来，宋谊骑马穿过热闹夜市回到驿馆，刚迈入大堂，便见一个衣着得体的男子迎上来，朝他拱手一礼：“可是宋谊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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