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百里再次醒来，是在家里的沙发上，头顶是熟悉的吊灯，柔和温暖的灯光洒下竟不觉得刺眼，他直愣愣地盯着那盏灯看了很久，直到眼睛变得干涩不适才移开目光。
这一移，视线就落到了被临时当成枕头的抱枕上，那上面明显湿了一块。
是汗吧哈哈，应该不是口水......蒋百里心虚地想。
“醒了？”
温和沉稳的声音传来，惊得蒋百里一个激灵，原来不是做梦，真回家了啊......
意识回笼，脑袋里的眩晕感一浪又一浪地涌了上来，他强撑着坐起身，看到了沙发另一头的蒋誉松。
“爸。”他唤了一声。
蒋誉松转头朝他笑了笑，神色间略有倦态，“喝这么多，头还疼吗？”说完也不等他回答，起身走进厨房，端了碗醒酒茶出来。
“这东西，平时你妈用得多一点，没想到你也用上了，看来全家只有我不需要它。”
调侃似的语气，听得蒋百里心脏一阵抽搐，他接过茶碗一口灌了下去，没有想象中的怪味，出乎意料的，有点甜。
蒋誉松被他这副回味无穷的表情逗乐，笑着摇了摇头，“好甜，跟你妈一样。”
“每次你妈喝多了回来，都不愿意喝醒酒茶，我就只能加好些糖，然后骗她说是糖水，她才肯喝，其实我有时候也会想，别人也没骂错，我本来就是个废物，拖累了你们，可你妈不这么觉得，她说我是她的精神支柱，我是既感动又愧疚，所以更多时候，我考虑的是你妈的心情，却忽略了你。”
“你已经长这么大了啊，还能原谅爸爸这些年的疏忽吗？”
蒋百里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他也像所有青春期的孩子那样怨过父母，甚至某些瞬间他希望自己不是他们的孩子，可当父亲真在他面前低头示弱的时候，他却没有丝毫快意，只觉得双手冰凉，舌尖发苦。
他想起重逢那天诸葛云说的一句话，这辈子既然有缘做一家人，就不是为了让你们相互憎恨的。
所以他挣扎着站起身，看着蒋誉松布满血丝的眼睛，认认真真道：“能遇上你们，我已经足够幸运了，真的。”
“不早了，睡吧，爸。”
蒋誉松没有动，直到蒋百里的脚步声消失，才低声应了一句：“谢谢，儿子。”
......
“哗—”
温热的水流从头顶浇下，划过紧致光滑的皮肤，一股脑儿汇聚到了脚底，蒋百里低头有些幼稚地踩了踩水，头部还沉着，但已经没有之前那种天旋地转的剧烈眩晕感了，大概是醒酒茶发挥些了作用。
捏了捏胳膊和小腹上的肉，蒋百里懊恼万分，学者做久了也懒得锻炼，体格变了不少，从前分明的肌肉现在连线条也淡了许多。
“聊胜于无。”他这么安慰自己，“以后再锻炼锻炼，也不至于跑不过那两个人。”
那两个人！没错，他被人追赶来着......
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让蒋百里擦拭头发的动作定格，像是拨开重重迷雾，脑海中所有模糊的画面在这一刻突然清晰起来。
“醒醒。”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脸，“住哪儿还记得吗？”
声音真好听，像梦里的人。
他迷迷糊糊抱住那人，张口说了一段磕磕巴巴的冰岛语。
可惜没有人听懂，那人很耐心地试图跟他交流，他却埋着头往别人怀里钻，闷声道：“你先说，你不说我也不说，你住哪儿？”
那人凑近了，在他耳边报出一串地址，温热的气息勾住了他的神思。
“桦溪洲二单元3603！”
脑子里仿佛有块大屏幕，滚动播放着这一行字，存在感强烈到无法忽视，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指引。
跑下楼的刹那，他还在想，自己一定是疯了。
黑暗中，何澜坐起身，下一秒却被蒋誉松拉住，长久的沉默后，他说：“让他去吧，我从来没见他那么哭过。”蜷缩着身体，像只脆弱的小兽，却倔强地不肯发出一丁点声音，偶尔泄露的一丝呜咽也很快被吞下去，若是从前，手指划破个口子他也能说成二级伤残，绝不像现在这样，咬着牙把痛苦往血肉里藏。
“从我们见他第一面起就该知道，他的平静和释然，都是装出来的......”
他坐起身，把何澜揽进怀里，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头发，胸口的濡湿让他停顿片刻，又更加用力地搂紧了她。
蒋百里拦下一辆车，回头悄声说了句抱歉，义无反顾地离开。
窗外夜幕沉沉，灯红酒绿的城市逐渐露出困倦的一面，蒋百里的身体里却仿佛有个小人在打鼓，心脏开始亢奋，比酒精的影响来得更为猛烈。
“这次的项目交给陆勤负责......他们的爪子藏得太久了。”
陆方亓揉了揉眉心，合上笔记本，站起身，脚边传来强大而柔软的阻力。
他熟练地弯下腰，拎了一只毛球出来，“乖，去外面睡。”
毛球掀起眼皮，不满地觑了这人类一眼，挣开他的手，埋着脑袋走了。
陆方亓习以为常，连在心里骂一句“白眼狼”的欲望都没有，只是看了眼它敦实的背影，心道该减肥了。
衬衫袖口勒得有些紧，他解开衣扣，卷起袖子，从角落里翻出逗猫棒，打算在家遛遛猫。
还没等他出手，门铃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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