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礼堂。
“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恭喜这些同学！”
主持人话音刚落，汹涌的掌声此起彼伏，没过台下纷扰的人群，掩藏起所有的失落与挫败，把光鲜留给了台上的人。
蒋百里没有忽视念到他名字时，台下出现片刻的静默，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嘈杂的骚动，台上明明有很多人，他却觉得四周一片空旷，下面所有认识不认识的人都将视线汇聚在他身上。这一刻他恍若身处迷雾之中，一群人打着手电筒照了过来，刺眼的光束逼得他抬手去挡，却在中途被人扯下，灼眼的光芒刺进眼睛里，他闭上眼睛，听到那些人奔走相告，“找到了，就是他。”
“请大家把手里的证书举起来，我们一起合个影。”
他应该笑一笑，他现在应该是开心的，蒋百里想。
闭了闭眼，他配合地举起手里的表彰证书，酝酿着表情。
手上传来温热的触感，他不小心碰到了别人的手，一触即分，身边的人却在那瞬间僵直了身体，蒋百里看向那人，撞进一双带着尴尬笑意的眼睛。
他认识这人，几个星期前他们还是篮球场上勾肩搭背的好队友。
他不禁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写着“极品淫贼，专采男人”这几个字，不然他们在怕什么，身边这人是这样，厕所遇到的人也是这样，一个个裤子提得飞快，似乎被他多看一眼都会怀孕。
他们这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让蒋百里觉得有点好笑。
男生的三大错觉，一是我很帅，二是这个女生看了我一眼她一定喜欢我，三是这个男生是gay他一定对我有企图。
他没什么表情地移开一步，善解人意地留出个安全距离，那男生发现了他的动作，脸上愧色更浓，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发现蒋百里再没给他一个眼神后，默默偏开了视线。
天边云层渐厚，空气流动渐缓，仿佛下一秒就会凝固，一呼一吸之间尽是烦躁，身体隐隐渴望着一场倾盆而下的磅礴大雨。
动员会的最后，没有一贯的校长致词，很不正常。对于校长的去向，大家议论纷纷，蒋百里有一个几乎是确定的猜测，他沉默着站在门外，等一个通知。
“嗡嗡嗡”，手机震动起来。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有些费力地按下了接听。
“……喂？”
“到校长办公室来吧。”
电话那头的人只说了这么一句，之后便是无尽的沉默。
滋滋的电流声下，几乎听不到对方的呼吸声，蒋百里突然有点慌，他颤抖着声音说：“对不起，爸。”
“……嗯。”
蒋誉松低低应了声，却让蒋百里鼻子一酸，差点红了眼睛。
……
校长办公室。
蒋誉松夫妻和校长面对面坐着，旁边的沙发上坐着包括严老头在内的几个老师，在他进来的时候齐刷刷地看了过来，蒋百里定了定神才迈开步子。
称得上慈眉善目的校长笑着朝他招招手，“来，坐下。”
蒋百里走了过去，站定，“我站着就好。”他固守着有些孩子气的想法，认为坐在那儿的都不是跟他站一条线的人，宁肯站着也不愿坐过去，他私心要与他们区分开。
“孩子，我们今天的谈话是完全保密的，不用担心泄露，你父母也在这儿，你就跟我们说实话，照片里的人是不是你？”校长指着桌上的照片问。
蒋百里没有回答，他反问：“照片里的人有什么问题吗？”
何澜猛然拍着桌子喝道：“蒋百里，好好回答！”
蒋百里坚持：“我只是想知道照片里的人到底有什么问题。”
何澜还想再说什么，被校长制止，他换了个问法：“那你觉得照片里的人有问题吗？”
蒋百里：“或许有。”
“什么问题？”
“早恋。”
“就这样？”
“就这样。”
四周鸦雀无声，蒋百里虽然没有明确作答，可他的立场和态度已经表明一切。
何澜似是脱力一般颓然跌坐，“我早就知道你不听话，可没想到你不听话到这个程度。”
“妈……”
蒋百里伸手想碰她，被何澜一巴掌挥开，她指着门：“谁是你妈，你找她去，你找她去！”
连一向宽厚的蒋誉松都撇过头没有再看他，蒋百里心里失望到了极点，他以为他有勇气跟全世界叫板，却不知道站在他对立面的，还有他最亲近的父母。
严老头心有不忍，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先出去吧，我们还要和你父母聊聊。”
忍住胸膛里汹涌而来的酸涩，蒋百里愣愣地朝门外走。
一位年轻老师叫住他：“听说你这几天在学校里很不好过，如果以后都是这种日子，你也觉得没关系吗？”
蒋百里诚实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害怕，他只是想，坚持到坚持不动的那一天。
令人窒息的闷热逐渐消散，外面早已风雨大作，大雨冲刷过被尘土掩盖的草坪，渐渐能闻到草木清新的味道，蒋百里觉得脑子快要爆炸了，他一脚踏进雨里，想借着呼啸的风雨给自己降降温。
他没有听到身后追赶不及的呼喊和压抑的咳嗽声，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着，经过安静的教室，经过熙攘的大街，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上回他来这儿，带着一身伤和一些无赖的脾性，很不要脸地缠上了陆方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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