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夜狸跟在鬼面身后，在府衙后院七拐八拐，进了一间很平常的厢房。
一进门就闻到浓浓药味，屋里没有其它人，只花扶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衾被，另有一块白色绢布将她的下半张脸给蒙住了，一双目珠却仍是莹然有光，自阮夜狸进屋起便牢牢看定她。
“她受伤了？”阮夜狸皱了皱眉头，刻意忽略掉花扶的目光，心中忽然小小地舒了一口气：她既然受伤了，那展昭和白玉堂就应该没什么大碍。
鬼面一声不吭，缓步越过阮夜狸走到床前，伸手将蒙住花扶下半张脸的绢布撩开一线：“阮小姐请看。”
阮夜狸愣了一下，趋身上前，触目所及，心中一突，面上竟不觉为之动容。
花扶下颚和面上有一处连通的伤口，像是薄刃从鄂下刺入，然后自面上扫出，乍一看，这伤像是嘴角自两旁裂到耳际，煞的触目惊心。
鬼面将绢布放下。
“有刀从下颚扫入，削掉她半截舌头。”
阮夜狸只觉一阵反胃，下意识移开目光：“还有别的伤么？”
“有。腹伤有一处穿透伤，那是致命伤。对方下了狠手，想来是笃定花扶活不了，所以没再追。现在以人参灵芝为花扶吊命，大夫说……怕是过不了今夜。”
阮夜狸忍不住看向花扶：“她自己知道？”
“知道。”
阮夜狸一时无话，顿了顿想起前言：“你方才同我说，她想见我？她怎么会想见我？她既然不能说话……”
鬼面淡淡打断她：“花扶姑娘逃回之后一直昏迷，今日才醒过来。我守在旁侧同她说话，讲些近事。先番讲到阮小姐时，她突然就神色有变。我想多半是有事同你相关，所以问她是否想见你，她接连眨眼，神色笃定，所以我才去请阮小姐过来。”
阮夜狸点了点头，撩开裙襟在床边坐下，目光看向花扶，问题却仍是问鬼面的：“谁伤的她？”
鬼面摇头：“不知道。只知道她是去杀展昭，莫非……”
提及此节，花扶忽的面上潮红，气息渐急，眸光焦灼，似是有话想说，阮夜狸沉吟着摇头：“应该不是展昭或者白玉堂，这两人怎么说也称得上君子，出手不至于如此狠辣……”
说到这里，她定定看住花扶的眼睛：“我问你话，如果是，你就给我一些动作上的暗示，比如眨眼睛……杀你的，是不是位姑娘？”
花扶先惊后喜，竟忘记了眨眼，拼命挪动着想点头，鬼面忙伸手扶住她鬓角。
阮夜狸不动声色地瞥了鬼面一眼，继续问花扶话，只是，名义上是问，实则已经十分笃定了：“长的标致，面上总冷冷的，使一柄柳叶薄刃刀？话里话外，行止之间，对白玉堂分外回护？”
花扶的胸口剧烈起伏起来，竟似想开口说话，喉咙滚动间，破音自喉口逸出，说不出的喑哑难听。
鬼面看到花扶的反应，心中惊惧非常，急道：“你知道伤花扶的人是谁？”
“知道。”
“谁？”
阮夜狸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鬼面却沉不住气：“阮小姐，伤花扶的是谁？”
“宁……”阮夜狸正待开口，忽觉袖口一扯，却是花扶挣扎着伸手攥住她衣袖，口唇微微翕动，似是想说什么。
鬼面急忙俯下身去：“你是不是想说什么？”
得到肯定的眼色之后，却不知以她今时今日的状态，如何把她想说的话给掏出来——难道要大海捞针般一句句去问？
阮夜狸冷眼旁观，倒是给他指了条路：“找本书来，给她指字，若是，就眨眼。看她想说什么。”
鬼面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忙去到案边翻检摊放的书册，俄顷捧了卷词过来，俯下身子单膝跪伏在床边，果真一个个为花扶指字。
一时间屋里寂静非常，只余时不时响起的书页翻动之声，阮夜狸看向鬼面的背影，若有所思。
鬼面和疤脸这两人，若是不藉由脸上的差异，她有时还真的分不清楚——靠山王仅剩的十三暗卫中的两个，在她看来，一般的冷血无情，惟靠山王之命是从，一心护主，亦无他求。难得今日，在鬼面身上，竟看到几许男欢女爱的影子来。
于是鬼面方才所说的话所做的事，现在细细思想，竟是多了一层意味。
“花扶姑娘逃回之后，我守在旁侧同她说话，讲些近事。”
花扶点头牵动伤口之时，他伸手扶住她的鬓角。
他一张张翻检书页，为花扶指字……
鬼面和花扶？
阮夜狸忍不住想摇头，花扶如此貌美，做派又很是不拘礼节，不像是专情守贞之人。至于鬼面……
至于鬼面，她不知道花扶有没有看过，反正她是看过他面具之后那张似是被火烧过的脸的，单纯是从容貌而论，鬼面和花扶，就实在是南辕北辙的两个人。
难不成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老桥段？
正如此想时，耳边忽然响起了鬼面沙哑的声音，他将手中的书册递到阮夜狸面前。
一共折了四页，每一页上，都有用墨笔圈出的字。
阮夜狸一页页翻过，花扶要说的话，只四个字。
为。
我。
杀。
之。
阮夜狸没有说话，只是内心里，忽然就觉得有些荒诞和好笑。
花扶很明显也知道她是送子生财行当出身，所以她现在这是在……下单？请她杀宁初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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