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三十一年,无数人目睹这一天文奇景。目击者心有戚戚焉,传讹者惶惶不可终日。岁首时的荧惑守心已是大凶之象,往往预示帝王生死、朝代更替。紧接着,坠星下东郡,从天而降的火球劈开大秦的黑夜,点燃了埋藏在人们心中的熊熊火焰。
更惊悚的是,传闻这天外陨石上刻有字,且是断定国运的判词。
“查!”始皇惊怒。
帝国的铁骑得令,奔向四面八方。铁蹄铮铮,震动九州。
更早些时候,一对年轻小夫妻悄然赶赴东郡。按着两人的照身贴,清俊男子姓齐名良,寿张人士。原是应召西行修长城的劳力,因家中老父骤然离世,特请返家奔丧。
这也属人之常情。各处痛快放行。
冬去春来,章台宫渐见新绿。嬴政在这里昼断狱,夜理书。殿内烛火通明,日夜焚烧沉榆香,借此掩盖药味。
黎姜一见他这般便心疼:“病才好了多久!”
“四丫来了。”嬴政从小山般高的奏章堆里抬起头,精神奕奕道:“哪里来的病。你瞧,政哥这不是好好的嚒。”
黎姜无奈道:“那也需得好好保养。怎么听说你又要北巡。”
“找你来就是说这事。”嬴政目光炯炯:“先去瞧瞧蒙家小子修得如何,再去巡游德水。还要去东边,我倒要看看那区区坠星能奈我何。”
倒是把上回东巡遭遇刺杀一事给忘得干净。
嬴政要黎姜同去。黎姜摇摇头:“我放心不下阿燕。扶苏不在,更得有人在。”
嬴政听出话里隐隐的埋怨,挑眉道:“生个孩子有什么难的。再者,他既执意替那些小人讨情,就该受得了这份苦。”
黎姜知道他的脾气,就顺着说:“朝政之事我不懂。倒是扶苏身边缺着人。”
她想给阿姿铺路。
嬴政也觉得儿子府上人丁稀少。不过他想到的另有他人。
操心完大的,黎姜又惦记起小的:“要不这次东巡带上亥儿?他整日里怪闷的。”
人到了一定岁数更有舐犊之情,嬴政也不例外,爽快地点了头。
消息传出,胡亥雀跃,赵高却是喜忧参半。喜不必提,忧的是此行前途渺茫,也不知怎的,他总觉得危机重重。他沉思良久,下定决心去寻一人。
只要说服那个人!
* * *
咸阳宫内,一从梅粉褪了残妆,涂抹新红上了海棠。浩浩荡荡的车马向北进发,很快即到上郡。
蒙恬随扶苏迎驾。始皇听了整修长城各项进展,以及屯兵储粮事宜,均是井井有条,十分满意。
“匈奴乃我老秦大患久矣。蒙恬,你率军北击有功!”
蒙恬不敢托大,只道虽置九原郡三十四县,仍是百废待兴。
嬴政心内有数,有意考校扶苏,便要他说说想法。
扶苏不慌不忙:“儿臣愚见,应迁户至此,休养生息。”
嬴政不置可否。
扶苏又道:“只是那头曼犹在,以其狼子野心,他日仍会危及大秦,不可不防。”
“说下去。”
扶苏道:“头曼固在,然若我军贸然出击,深入大漠,恐会有去无回。不过,东胡强而月氏盛,儿臣以为或可借此斩草除根。”
向来温文尔雅的扶苏说出狠厉之词,赵高听了不自觉地发寒。他小心翼翼地伺视扶苏,扶苏仍是一派温和,反衬了他的多心。
或许只是这边关风沙磨砺,逼着长公子不得不向曾经痛恶的处事方式低头。又或许,长公子是在讨好陛下。不管是哪一种,这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嬴政的态度模棱两可,转而又问起蒙恬,初春时痛击匈奴收获几成。
蒙恬与扶苏对此早通了气。所获物资、所俘人员倒是次要的,关键是听闻两件事。头曼有两子,因偏爱幼子,遂把长子冒顿交换至月氏为质。
另一件事是关于东胡。
砰!铮!
屋外谁在撩拨。赵高瞥见那道人影,慌忙去拦住侍卫的刀戟。胡亥起初缩着头,接到赵高的警告眼神后还是一副嬉皮笑脸。
“是亥儿吗。进来。”
始皇发话,胡亥一溜烟跑进去。他生得白,如今抽了条,一双眸色极淡的柳叶眼初见端倪。
胡亥抬着筝,先声夺人:“儿臣见了这个,一时手痒。”
始皇饶有兴致地看过去。秦人擅筝,不过多为五弦。眼前这架,细数有十二弦,且形如瑟。弦以马尾而制。扶苏解释道:“此乃蒙将军闲暇时所改。”
“倒也风雅,奏一曲来。”
扶苏领命,抚弦而歌。正是《秦风·无衣》。昔年秦人攻逐犬戎,曾以此曲鼓舞兵士间团结友爱、同仇敌忾,偕作并行、抵御外侮。
他那般意气风发,却又透出异常的悲壮。
一曲终了,始皇久久未作声,众人一时屏息。直到始皇仿佛从久远的记忆里醒悟,自言自语道:“……十年了。我也该去祭拜你了。”
十年。
扶苏略沉吟便明白了原委。也终于明白,为何张良在出发前独独要他弹奏送行。
他不由向东极目远眺。易水河畔,是否依旧风萧萧兮。
连日奔波总算有了落脚处。何似揉了揉快要被颠散了的骨架,兴致勃勃地巡视她的“领地”。简陋民居收拾出雅意,灶上的家什也都很趁手。
“可还满意。”
她被人从后面轻拥。对方仗着身高优势,呼出的暧昧气息悉数抚上她的后颈和耳垂。何似不安分地扭着,只觉到处都像是要烧起来。也不知是她的,还是他的,或是两人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