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岑偏过头去不说话。
宇文煦习惯了他这样的态度，兀自起身道：“皇嫂，你得感谢你肚子里这小孽障，因为他，你这些日子才能少受些罪。朕问过太医了，过了三个月，也可照常行房，皇嫂这月要好好照顾自己，养胎固元，别到时候朕在来，你还是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
宇文煦正要走，苏岑却突然开口叫住了他。
“宇文煦。”苏岑的声音惯如往常的沉冷，宇文煦听见他叫自己，竟然有些惊喜地回过了头。
苏岑没有看他，只是垂着头轻声道：“你这样做，可有想过苏璟的感受吗？”
“皇嫂心疼他？”宇文煦没想到，他叫住自己，竟然是为了跟他说苏璟的事，“今日这局，可是他给朕出的主意。”
苏岑道：“那是因为他真的爱你，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宇文煦也不知是被他戳到了痛处，还是故意要让苏岑不舒服，他冷笑一声道：“朕一早说过，朕不喜欢那些送上门来的俗物，朕就是喜欢啃皇嫂这块硬骨头。”
宇文煦出了未央宫，见苏璟就一直等在宫门口。
“陛下……”苏璟上前轻声道，“君后还好吧？”
“他好得很，”宇文煦扫了他一眼，“苏璟，其实朕很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设计出这样的一个局来？”
苏璟心里一沉，但还是面色如常地平静答道：“因为陛下一早想除去刘家，可奈何刘相实在过于圆滑，陛下很难找到他的把柄。正巧刘秋萍是个极好的切入点，所以我才想出了这个对策来。”
“真的只是这样吗？”宇文煦的声音沉下来，他伸手轻轻挑起了苏璟的下颚，让他抬起头来与自己四目相对，“你这步棋走的着实巧妙。其实你真正想的是，如果君后真的吃下了那点心，便能一石二鸟，既除去了刘秋萍，又能成功地让君后失去拥有嫡长子的机会，对吗？”
苏璟被他这番话惊到，睁大眼睛望着他，觉得他那双漆黑的眸子仿佛一潭冰冷刺骨的湖水。
过了好半晌，苏璟才回过神来，喉结微动，颤声道：“陛下，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朕并不敢确定你是怎样的人，”宇文煦轻嗤一声，“你在沈府生活了十七年，可只是一朝得知自己并非沈相亲生，就能干脆利落地除掉整个沈家。其实朕很欣赏你的狠绝，因为朕也是这样的人。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朕猜得到你每一步棋的走法。你大概是不会算出，朕早就让梨儿备好了银针等着验毒吧？”
宇文煦看着热泪夺眶涌出的苏璟，将手从他下颚处撤回，对他淡然一笑道：“璟少君是最会陪朕下棋的人，往后余生漫漫数十载，朕很期待在你的帮助下，一点点儿拔除每一颗眼中钉、肉中刺。”
苏璟怔愣在原地，看着宇文煦快步走远，倏然觉得，其实自己从来都不曾认识过这个人。
他为一份年少情深，亲手杀掉养大他的父母，改名换姓只为能伴他左右，不惜剖出自己内心最黑暗的一面为了他设局，做他手里的一柄淬毒利刃。
他表达爱意的方式向来不拘泥做作，只要能让宇文煦得到他想要的东西，无外乎使用什么手段。
他更是从未怕过有谁会嚼舌，他只要宇文煦好。
可这一切的前提，合该是他与宇文煦两心相悦。
如今宇文煦竟然说出这样的话，原来在他心里，自己并不是爱人，而是一位心思深重的盟友，是随时可与他并肩而战的一柄利刃。
刀|枪就是刀|枪，尖利猛锐，却没有温度。
苏璟有些悲哀地阖上双眸，流下最后两行热泪，喃喃道：“原来从始至终，你都只是想和我下一局棋。”
那好吧，我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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