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岑倏然睁开眼睛，他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不是他等了几个时辰的宇文熙，而是宇文煦。
苏岑心里一沉，愣了片刻后问道：“阿煦？你、你怎么来了？陛下呢？”
“我怎么来了？”宇文煦冷笑一声，收回抵在苏岑下颚上的手，“难道皇嫂不知道？”
“你……”苏岑下意识地往后挪了挪，“陛下呢？”
“陛下？”宇文煦扫了他一眼，笑道，“你去问你姑姑吧。”
苏岑的姑姑，就是宇文煦的生母，苏贵太妃。
一阵不祥的预感在苏岑心里氤氲开来，他深呼吸了几口，强作镇定地道：“我、我去找贵太妃娘娘。”
苏岑走到门口，守门的宫女神色迟疑，大概是想要拦下他，宇文煦只是一挥袖道：“不必拦他，让他去。”
苏贵太妃的永宁殿离未央宫很远，苏岑走得急，也没着人安排轿辇，就那么一路跑着过去。
苏岑忽然觉得今日的皇宫很不一样，跑了一路一个竟然一个侍卫都没看到，他身上穿的还是眀烈如火的大红喜服，宽袍广袖，繁复华丽，若换做平时，早该招来一群巡逻的侍卫了。
但他来不及细想，一直跑到永宁殿。
苏岑看到，永宁殿内灯火通明，可大门却是紧闭着的，他上前去，被守门的两个内侍拦下了。
其中一个神色冷肃地沉声对他道：“君后，贵太妃娘娘有命，无娘娘诏谕，任何人不得入内。”
苏岑心跳越来越快，可身上却出了一层冷汗，手都冰凉了。
来不及多磨，苏岑直接扑上去拍门，一边拍一边喊：“姑姑！姑姑你让我进去！”
守门的两个内侍强行把他架开：“君后，得罪了。但这也是贵太妃之命，请您恕罪。”
话音刚落，永宁殿大门便从里面打开了。
苏贵太妃缓步走到门口，扫了一眼苏岑，对他轻笑道：“岑儿？进来吧。”
两个内侍这才放开他，苏岑赶忙小跑几步进了苏贵太妃的院子。
一阵儿夜风拂面而过，却莫名的带了些许腥气，呛得苏岑有些想呕。
紧接着，他就明白这阵儿腥气从何而来了。
他看到，就在永宁殿院落的一角，沈太后正躺在地上。
她的华服破碎不堪，沾满了鲜血。
“母、母后……”苏岑的脸色霎时变得冷白，对着她的身躯喃喃唤道，脚下一软就瘫倒在地了。
他爬到沈太后跟前，才发现沈太后已经被人砍去了双臂与双腿，人早就断了气。
眼前的可怖景象与四周夜风掀起的阵阵腥浪粉碎了苏岑的理智，他像个木雕一样愣在了原地。
苏贵太妃慢慢走到他面前蹲下，伸出一只冷白纤长的手，替他理了理鬓边乱发，浅笑道：“都是姑姑不好，动作慢了些，叫岑儿看到这些脏东西了。”
“姑姑……”苏岑眼神空洞，两行热泪自眸中滑落，“陛下、陛下呢？你告诉我，阿熙他在哪里好不好？我求你了……岑儿求你了……求求姑姑，让我见见阿熙……”
苏岑的语速越来越快，，泪水滚滚滑落，他摆好跪姿，拼命地给苏贵太妃磕着头，哭着求她。
“唉，”苏贵太妃起身，轻叹一口气，哂笑道，“罢了，哀家就带你去见见他。”
苏贵太妃命人抬了步辇，带着苏岑一起去了皇宫大门口。
苏岑一路上半点声音都不敢出，苏贵太妃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逗他道：“我们将军府出来的小公子，怎么也这般胆怯？”
苏岑不敢说话。
到了临近宫门的地方，苏岑才听到有些人声，好像还是很多人聚在一起。
一直到步辇被抬出了门，苏贵太妃才摆了摆手：“落轿。”
苏岑看见，御林军、侍卫、和他父亲苏老侯爷带的亲兵，分列三队，整整齐齐的站在宫门前。
横流的鲜血将脚下的汉白玉石阶染得腥红，他们就这样，站在两侧此起彼伏的大小尸山旁。
苏贵太妃扶着侍女的手下了步辇，转过身去正对着宫城大门，抬眸一笑道：“岑儿你瞧，这就是你要找的人。”
苏岑不敢去看，他只觉得自己已经成了一座冰雕。
直到苏贵太妃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亲自上手把他扶下了步辇。
苏岑被她按着，不得不抬头看了一眼高高的城墙。
宇文熙被绑得结结实实，用麻绳悬吊在城墙上，脖颈上的伤口深得让人脊背发凉，他一身华服被鲜血浸透，也早就没了气息。
“阿熙——！不——！”苏岑撕心裂肺的哭喊几乎响彻了整个燕王宫的上空，他瞪大双眼，跪在城墙下，抬头看着宇文熙的遗体，几乎要昏死过去。
苏贵太妃赶忙命人捂上了他的嘴，然后蹲下|身去慢慢地抚摸着他的头发，笑道：“傻孩子，以后可别再胳膊肘往外拐了。”
苏岑无力地挣扎几下，看着苏贵太妃，脸色发白。
苏贵太妃耐着性子哄他道：“好孩子，先帝已经驾崩，现今应当依照礼制，叔娶寡嫂。你嫁给阿煦，姑姑必不会亏待了你，毕竟——我们才是一家人啊。”
恰在这时，宇文煦的轿辇也到了。
苏贵太妃拉着苏岑站起，她一手拉着宇文煦，一手拉着苏岑，转过身去，看着宫门前站着的将士们。
首领们带头，数万人齐齐跪落，对着他们齐声呐喊道：“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君后，君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参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宇文煦轻轻勾起唇角，冲他们抬了抬手笑道：“众爱卿平身。”
苏岑难以置信地看着苏老侯爷，他甩开苏贵太妃的手，走到苏老侯爷面前，也不说话，只是无声地与他对峙着。
苏老侯爷微微低下了头。
宇文煦在他们身后笑道：“看来君后今日嫁进王宫，对母家仍有不舍，朕也舍不得勉强，就准许国丈与君后移驾未央宫偏殿小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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