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雀回到家，王烟也才回来不久，约了人在家中打麻将。她又抽了烟，屋里开着窗烟味也还没散尽，不知道抽了多少，章雀本来就胸口闷，闻到这味道就一阵反胃。
沈家的老保姆过来接他脱下的外套，王烟打了个三筒出去，眼睛一瞟:“哟，儿子回来啦！”
王烟今年四十岁，生他时才不到二十，被男人抛弃后未婚生子，也不知道当年是给沈辜臣下了什么迷药这么迷她，让人连他这个拖油瓶都一并接受了。
嫁进沈家后就再没吃过一点苦，从她那张看着三十出头且依旧明艳动人的脸就能知道，平时奢侈品保养品都没白用。
陪她打牌的几位姨都是熟面孔，可章雀总想不起她们叫什么，就只能笑笑，说:“你们慢慢玩，我先上去休息了。”
“诶，”王烟眼睛不离麻将，又打出一张牌，笑呵呵道：“今天见到顾朝岸了吧？”
章雀一顿，本来当着人面不想问这事的。
王烟对桌那位问:“顾朝岸？哪个顾朝岸，听名字怪熟的。”
王烟不像刚才电话里那么恭敬，勾着唇轻蔑:“就城西顾家老爷那位私生子呗，还能是谁。”
“哦，他啊。”
章雀听得一头雾水:“他是谁啊？”
“之前和你爸爸签过大单子的，顾老的儿子——嗤，他那个年纪，还能搞出这么大个儿子来，也是奇事。”
顾老，章雀有印象，今年都快八十了，他儿子？那人看起来不过二十七八啊。
顾家算得上名门望族，怎么没听说过有顾朝岸这号人物。
王烟道:“就是个私生子，你不用怕他。”
章雀心生怀疑，不用怕你还这么套近乎，小顾小顾叫得多好听。
“那是你让他把沈庭接走了？”
王烟平时和这些牌友口无遮拦惯了，这几位对沈庭的情况很熟悉，既然开了头，章雀就不避讳了。
“嗯，”王烟专心应对自己手中的牌，“他把御水庭那栋楼给我了。”
“御水庭？一整栋都给你了？”
章雀不由得吃了一惊，那栋楼虽然不大，但胜在地段，市场估价过亿的，说送就送，沈庭这傻子背后早已没有沈家的支撑，他能有这么值钱？
“是呀，不然我能答应呀？他要就给他咯。”
听她这话，倒像送了条宠物出去一样，好歹那是人沈家唯一的血脉。
“那您跟——”姑姑他们商量过没。
“跟她们说什么，他又好不了了，难道还指望着他传宗接代啊？谁肯跟他，你爹的东西又不在他手上，又傻又没钱，人家不打算盘的，女儿白送啊？搞笑。”
几个女人听了这话都在笑，章雀下意识地往厨房一看，老保姆在收拾碗筷，背对着他，看不到表情。
沈庭被这么对待，估计全家上下，只有老保姆最心疼。
毕竟是从奶娃娃一手带大的小主人，如今成了这样……
章雀轻笑一声，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就是命，是福是祸，只有看他沈庭一个人的造化。
“晚上炖了猪蹄汤的，去喝碗汤再休息吧。”
“不喝了，”章雀摇摇头，抬脚上楼梯，又转过身对王烟说:“您少抽点烟。”
王烟娇俏地一笑，动动嘴巴，舌尖卷出一颗糖来给他看。
章雀没再说什么，上楼睡觉了。
——
沈庭上了车，自觉地系好了安全带，双手交叉着放在肚子上，试图掩盖自己因饥饿而咕噜直叫的肚子。
跟着顾朝岸上车以后其他人就走了，全都不见了，只剩他们两个。
沈庭心里还是有点怕的，尽管刚才陪他玩的那个人一直在强调，顾先生是来和你交朋友的，顾先生会给你买很多好吃的，带你回家，找更多人和你一起玩。
他原本以为顾朝岸是真的想和他交朋友。
可是刚刚上车他系安全带时，顾朝岸笑他，说他里竟然还知道这个。
沈庭听了不高兴，也没敢反驳什么，怕惹恼了人，顾朝岸一脚把他踢下车。
他已经很久没有出过那间屋子了，只有过年的时候他们才会接他回去住几天，吃顿团年饭，然后又把他送回来。
王烟和章雀当着亲戚们的面不好做脸色，往往会装得待他极亲密的样子，又是夹菜又是带他买新玩具，章雀那屋子的衣柜打开，说给他买了新衣服让他试，他试着总不合身，不是裤子长了就是袖口短了，衣服也都半新不旧，王烟还要当着人面夸他懂事，明明是她叫自己别乱说话，不然以后没饭吃。
沈庭问过自己为什么会被关这个问题，章雀对他说是因为你有病，有病就得关着。
他说我没病，章雀不耐烦地推了下他的肩膀，说你知道个屁。
刚送他去关着的那会儿，他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明明已经全都照她们的要求做了，就扯着嗓子喊放我出去，没人应，便哭，可劲哭，哭得饭也吃不下，差点烂了嗓子。这老房子比沈庭爸爸年纪都大，沈庭没住过，自然是怕，什么都怕，连夜里风吹吹窗帘都要被惊醒，惊醒了就哭，但也没人理他，送来的饭他不吃隔天就倒了，他哭够了也就饿了，眼泪水糊在脸上没人收拾，只得自己边淌泪边把饭吃了。
这里没有老保姆会给他留点心，也没有玩具给他抱着睡。
磨合了几天，他渐渐在这陈旧的房间里认清了真相，知道在这里怎么哭都是没有用的，便不再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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