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陶息在言语中不会把地煞称作“地煞”，因为他比谁都要明白那是他死去的亲人。可既然如此，他为什么坚持要直呼其名，而不是叫他“舅舅”？
从这场对话的一开始，我就觉得这个称呼很奇怪，可他偏偏毫无反应，而且坚持不改口。
这种诡异的坚持还真让人没有头绪。
“我说，你舅舅还挺疼你啊。”我装作讽刺的说。陶息的闻言一震，露出有点凶狠的表情来。
看来有成效。
我接着试探问：“我看过你小时候的相册了，都是你舅舅给你照的，能看出来他生前挺喜欢你的。所以你不觉着你这么做，很对不起你舅舅吗？”
看到陶息毫无反应的模样，我接着说：“我不知道你杀那么多人到底是为了满足自己，还是为了让地煞能够继续‘活’下去，又或者两者都是。你自以为把我看透了，其实我也早就看透了你。你这种家境、外表、能力都没得挑的小孩，在青春期的压抑不比普通孩子少，甚至可能压抑的更多。”
“在别人看来，你是赢在起跑线的幸运儿，但只有你自己知道，从小缺乏关爱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如果可以，你甚至可以放弃那些所谓的‘幸运’，来换取一个平凡的幸福。秦书歌过世的时候你还太小，甚至可能记不清他了，但当你再长大一些，看到那本相册，你会觉得那是你生命里唯一出现过的，爱过你的亲人。所以当秦书歌变成地缚灵寄居在你的卧室时，你不仅不害怕，还很高兴。”
“因为那是你失而复得的爱。”
陶息的反应很平静，低头聆听的样子像在上一堂内容轻松的语文课。
我接着说：“让我猜猜，地煞的出现对于年幼的你而言，就像是恒河猴实验里的那只绒布母亲一样，即使你知道它是已死的一抹魂魄，却还是愿意依偎在它身边。小孩子对于超自然的东西往往有着比成年人更强的接受力，但也仅仅是因为初生牛犊不怕虎罢了。等你再长大一点的时候，你不可避免的知道了地煞的存在是不正常的，但你没有害怕不是吗？你长年沉迷悬疑推理，再加上青春期的心理影响，让你产生了了一种非凡的使命感。你开始认为，地煞的存在令你变得与众不同，在这个粒子构成的平庸世界里，能够操控鬼魂的你是那么的不一样，你觉得你和其他人都不同，但那只是你的顾影自怜而已。”
“可你知不知道，我们在咖啡馆碰面的那次，地煞在我的杯子里放了一颗牙齿，你觉得它是什么意思呢？”
当我讲完最后一句时，陶息的眉角抽搐了一下，他按住跳动的太阳穴，咧嘴一笑：“秦书歌真是让人不省心，你不提我都忘了。”
我没有理会他，而是接着问：“它为什么要这么做？"
陶息没说话，脸色越发阴沉。
我又重复了一遍：“它为什么这么做，你说啊。"
陶息像是一副静止帧，没有动作也没有声音。我再次张口，刚发出一个音节时就被怒吼声打断。
“你烦不烦啊，再说一句我现在就杀了你！！！”
我知道自己成功把他惹毛了。
这种愤怒很真实，在我被他绑着的期间，他一直摆出高高在上的优越感，用神经质去包裹自己真实的情绪，原因就是不想让我抓到他的痛脚。
可是无论他再怎么装作老道，也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经不住激将。他之前的两次失控都是因为地煞，虽然其中原因我还没摸透，但他显然对地煞背着他偷偷找我一事充满愤怒，甚至不惜弄哑了地煞。
这么一想，地煞一定和我吐露过很关键的信息，却被我忽略了，这究竟是什么呢？
脑袋里混合了太多情绪和思考，在如此极端的情况下，我也很难集中精力了，但不论怎样，眼下能抓到陶息的弱点就是收获。
我比刚才多了两分从容的说道：“你不会现在杀我的，人为杀人会留下破绽，到时候你免不了被怀疑。所以你怎么都要等到地煞来，让地煞杀了我，才最万无一失，不是吗？”
“看来你还不算太笨。”陶息的嗓音听起来沙哑又疲倦。
“只可惜地煞似乎不太愿意和你狼狈为奸啊……”话还没说完，我就被一拳头打翻在地，打着固定架的胳膊着地，瞬间疼痛席卷了我的每个神经，眼泪更是不受控制的飚出来。
陶息就着我摔倒的姿势骑了上来，他一手揪住我的头发，逼着我把脸露出来，一拳头打在我的左脸颊上。
他一边打，一边怒吼到：“是啊！！它就是不爱听我的摆布！几次三番的背着我偷偷找你，要不是看在它曾经是我舅舅的份上，我早就把它挫骨扬灰了！！”
我吐出一口血水：“你早就该这么做了......咳......你舅舅的灵魂应该得到安宁。"
我的脸上和肚子上又挨了几拳，一时间耳朵里只能听到挥舞拳头的风声，但能看到陶息恼羞成怒的样子，这几拳也不算白挨。
陶息不再说话，只是闷头猛揍我，外面的雨似乎小了一点，不然房间里怎么会只有拳头砸在肉上的声音。
就在我的意识快要离家出走的时候，我依稀听到陶息说了一句：“只要是我想要的，就算是毁了，我也绝不放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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