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鸡逐秽去，玉犬旺福来。
新春即至。
“杜伯你累了的话就去休息吧。”默夜瑶架着拐杖走到床边坐下，“我们两个都不是能熬夜的，守岁这事意思一下就可以了。”
过年书院中离家近的学子们大多回家去，山庄那边虽然热闹些，但默夜瑶的身体不能走长路，也不想麻烦杜伯，而且他觉得这些文人过年，大概跟曲挽风那家伙差不多，又要念些酸溜溜听不懂的句子，叮叮咣咣地敲来敲去，肯定一点儿都不好玩，不如回房睡觉。
“那好，有什么事叫我。”老杜点头，人上年岁了，确实精神不济了许多。他把灯油再填满些，关上门出去，“至少让这灯燃着吧。”
默夜瑶躺在床上，拿出曲挽风抄的兵书，但没看两眼就觉得眼皮沉得很，索性把书卷搁在一边的凳子上，翻身睡去，只剩一星如豆的灯火在除夕夜跳动，直到熄灭。
过了大概一个时辰，一只手轻轻掀开窗格，借着外面的天光打量了一下屋内，无声地跳了进来。
来人轻手轻脚地走到默夜瑶床前，不意看到凳子上放的书卷，伸手想去拿。
一拐杖扫了过来。
来人一手接住拐杖，一根手指轻触在默夜瑶唇上，“嘘——是我。”他说，“你居然在看书，我甚感欣慰啊。”
“你不是回家去了么？”听到曲挽风的声音，默夜瑶放下戒备，问。
“给长辈拜完年我就出来了。”曲挽风说，“外面那么热闹，在这里蒙头大睡太可惜了！走，带你去玩。”
“不去，听你们念什么大老鼠，唱些咿咿呀呀的还不如睡觉。”默夜瑶说，索性拿被子蒙住头。
“哎，你这小子真不识好人心！不行，我都大老远回来了，不去也得去！”曲挽风索性被子一掀，把人打横抱起来，又从窗户跳了出去，“小点儿声，吵醒老杜又没耳根清静了。”
“……你不是说你家离这里坐车坐船有一日的路程么？怎么可能拜完年就回来？”默夜瑶问，相处这段时间他算是发现，这些文人一旦什么念头占了脑子，就都是不可理喻的人，自己现在行动不便也拗不过他，索性随他施展轻功在残荷间腾挪。
“从正门出去坐马车是需要一日的时间啊，”曲挽风回答，“从山后轻功翻过来嘛不到一个时辰——不要告诉老杜哦。”
“……”默夜瑶打量着他那一身白菘菜一样的衣服，“你是在哪里换完衣服才过来的吧？”他才不信他轻功能高到片叶不沾身，翻个山还能这么干净。
“作为谦谦君子，当然要有万全准备。”上了岸，曲挽风左拐右拐，把默夜瑶放在某处屋檐下，转了一圈回来手里多了一套衣服，“穿这个应该合身。”
“这是——”看起来和你那身白菘菜差不多，默夜瑶腹诽着，内心充满了拒绝。
“书院弟子的衣服，有多余的我就备了一件，今天刚好用上。”曲挽风说，“过书市穿这个不显眼，戴上帽子额头上的伤疤也看不到了。”他又不知从哪里拉出来一匹小马，“这样就万事齐备了。”
“你早有计划了吧？”看着身上的衣服和驯顺的马匹，默夜瑶说，就这些准备，恐怕都不是这几天临时起的意。
“算是吧，”曲挽风把他扶上马，自己拉住马缰，“你说得对，过年就应该热闹，所以我们去看热闹去，坐稳了。”那天，默夜瑶提起边关之事的时候，他便有了这个计划。虽然他平素里不太关注与己无关的人事，但现在他希望，这个见过太多血火风霜的少年，能多看看人世温柔，缓和一下他的个性。
长歌门的思奇书市，虽然名为书市，但卖的并不只是书。
过节虽然不少人都回家去了，但也有相当一部分人没走，更有人看到了这佳节的商机，酒肆饭铺彻夜开放，招待那些聚在一起畅饮的各方人士，一时间反而比平日里感觉还热闹得多。
由于多是长歌门人相聚，且很多人已经喝过一场以上，头昏眼热，大庭广众下纵情放歌。
曲挽风牵着马从街中走过，遇上熟识的偶尔打个招呼，确实没人问起马背上的默夜瑶。
默夜瑶打量着周围，这条街很热闹，时不时有人在街边放声而歌，唱罢一段便有人接续，或歌或吟，拨弦而和。但曲挽风都没有停留，径直往前走，让默夜瑶不明所以。路上，他停下来沽了两坛酒，置了个食盒，挂在马上。
“喂，我们到底要去哪里？”默夜瑶问曲挽风，眼看着街便要走到了尽头。
“就快到了。”曲挽风说，“你不是讨厌念大老鼠和咿咿呀呀瞎唱的，自然要去个你喜欢的地方。”
出了思齐书市，渐渐把喧嚣甩在背后。
曲挽风扯了扯马缰，向旁边半山坡上的亭子走去。远远看去，亭中有灯火摇曳，还拉了帷幔，上面影影绰绰有二三人影，隐隐有琵琶声传来。
“我不觉得半夜到山坡上吹风，比那些念大老鼠的强多少……”默夜瑶看了一眼上面的亭子，他觉得目的地应该是那里。
“别这么早下结论。”曲挽风把马栓在一旁的树上，把食盒和酒坛让他抱着，作势要把他抱起来。
“我自己能走！”默夜瑶挣扎着想躲开，没人的时候就算了，明知道上面有别人，他丢不起这个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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