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多日的禁宫终于因长康王的到来掀起了一丝波澜，夜深人静时长长的宫墙永巷内不再只有刺耳的更声，黑夜里长了舌头，东西六所的宫人在闪烁的油灯和暖炕上的被窝里窃窃私话。
两仪殿灯火通明，臂儿粗的凤烛烧得油汪汪，缭了安神的龙涎香。龙涎香本是帝王专用，内务府的人如今却送往了代掌朱批的两仪殿。
范媚娘将奏折合上，身子略微往椅背上靠了靠，上官蓉儿便伶俐地上前，站到她身后，中指和无名指轻柔地为她按压起太阳穴来。她阖上眼，洗净铅华，素面伶燃，上挑的眉锋却依旧凌厉，熬得微红的眼尾似扫了胭脂，又带起了几分与相貌相符的妩媚。
她听着上官蓉儿的回话，将她的右手拉下来握到手里，柔弱无骨的指尖依附了上去，仅仅是用指腹轻轻摩挲，便有了销魂蚀骨的缠绵意味。她放松后颈，靠着上官蓉儿的肩膀，红唇里吐出的气息妖娆地喷在她腋窝上方，问她：“长康王亲自为贺兰玉欢熬了粥？”
“是。”上官蓉儿按压太阳穴的左手往下，抚摸着她修长的脖颈，为她揉捏起肩膀来。
范媚娘亲昵地一笑，烛火映照出这个天生尤物里的媚骨。她离开上官蓉儿的怀抱，起身往床榻上走去，层层纱帘放下，她在榻前站定，两手一伸，宫人便上前将她的外袍脱下，只余了一件裹至前胸的中衣。
上官蓉儿领着就寝的天蚕纱衣上前，为她套上，又摘下皓腕上几个玲珑的玉镯和上臂的金钏儿，这才伺候她躺下。
宫人皆领命退下，只余了殿前几个值夜的大宫女，上官蓉儿灭了灯烛，便在脚踏边跪下，守着她就寝。
清冷的月光下范媚娘的面庞依稀朦胧，她闭着眼，却握着上官蓉儿的手，动了动嘴唇，上官蓉儿便将耳朵靠上去。范媚娘却对着她的耳廓低低一笑，阖眼问道：“本宫同贺兰，哪个好？“
上官蓉儿一愣，退开了身子，回道：“自然是主子好。“
范媚娘轻咬下唇，又极快地放开，交缠的上下睫毛半点波动也无：“本宫疼你，你自然说本宫的好。“
“若是本宫当真好，”范媚娘轻笑，“皇上却偏疼她，王爷不也领本宫的情，只巴巴儿的同她喝粥，你说说，这是什么道理？”
她的眼睛终于睁开，在黑夜里似顶亮的星辰。
上官蓉儿一时语塞，只静默地垂头不语。
范媚娘侧过身子，撑着头面对上官蓉儿，另一手掌心贴着她柔嫩的脸颊，轻缓地摩挲。
她瞧着她摇头笑：“不是本宫不够好，兴许，是本宫手里的东西太好，令他们都怕了本宫。”
“人同人之间，最生分的，不是恨怨，而是恐惧。”她弯着眼角，语调却意味深长。
上官蓉儿咬着嘴唇不语，范媚娘将抚摸的手停下，搭在她的下颌，点点她的侧脸，问她：“你呢，你怕不怕本宫？”
上官蓉儿看进她的眼里，摇头。
范媚娘躺了回去，双手安安分分地交握在腹部，明明嘴角带笑，眼睑却疲惫地合上，眉头轻微地皱起。她叹气：“但是本宫开始怕了。”
上官蓉儿将她的被脚掖好，又顺着理她披散而下的长发：“主子从无所惧。”
范媚娘喉头沉默地一动，眼帘下的眸子缓慢深沉地转动了一下，最后停住：“本宫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得到。而如今，却不得不当先舍弃。”
她不能让李栖梧完完全全地站到贺兰玉欢那一头，她必须拿出更好的引诱他。
上官蓉儿眨了两下眼，似是听懂了她的话。
她抬手抚摸了一下上官蓉儿的头发，将话题放下，又另寻了不经意的语气问她：“太后传的懿旨，明日便要为长康王设宴了罢？”
“是，”上官蓉儿轻声回道，“太后娘娘道国丧未过，不可大兴丝竹宫宴，便只邀了阖宫宫妃并宗室王公同几个命臣权贵，为长康王设家宴洗尘接风。”
家宴哪里用邀臣子？范媚娘于是收回手，暗忖了一番，又问：“可传了几位皇子公主？”
“太后娘娘说，既有外臣在，公主便不必出席了。”上官蓉儿恭敬回道。
范媚娘玩味地勾了勾嘴角，片刻又放下，只轻轻地应了一句：“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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