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国意味着，又要分隔两地。
林久捏紧了竹筷，面不改色地吃下一块泡椒。嘴里的味道十分刺激，可他脑子却是混沌一片。
没等他回答，易爸的手机就响了，他接通后眉头一皱，筷子放下后朝椅子上靠了一下。
“好，回来注意安全。”
电话撂在桌上，易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向林久说：“老爷子没了。”
“......”
易爸跟易妈在X市没待几天，带着请了假的林久直接去往老宅。
老爷子去的时候没什么痛苦，易慈撑不住，瘦了一大圈。易江南负责联系了火化和回国事宜。
老爷子只是懒得在国内被家里事情缠着，正好又想念那对双胞胎，才说去往国外过这最后几个月。落叶归根，骨灰还是得回国，跟奶奶葬在一起，下辈子离得近一点，别像这辈子这么苦，过段好日子。
家里大人都是性子软的，易慈身体本来就差，回来就开始发高烧，易思易归照顾着。易爸易妈稍微好一些，却处不来这么多亲戚的事情。
原本以为还得麻烦别人帮忙料理一下，没想到易江南匆忙从梁教授那儿请假，赶回来把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老爷子一去，易江南也没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联系亲戚，准备葬礼的各种事宜，除了林久以外，没人能帮上他的忙。
葬礼结束后，易江南在老宅门口送别了亲戚，林久站在他身后，一身黑西装，神情冷漠。
入葬的时候，家里哭成一片。大姑子和小姑子拉着孩子跪在老爷子墓碑前面，哭得脸色惨白，抽噎声吵得不行。亲戚们拉着一个算一个，连忙安慰。
人活着，那么沉重。
死了只剩下一个盒子，轻得可怕。
易江南是长孙，和林久站在最前面，不言不语，站得笔直。
请来的那个做法事的先生是老爷子旧好，就是以前给易江南算命，说他福薄命短，过不了安生日子那人。
那人大夏天还穿着一件长袖，带着墨镜看不出神情来，隐约可见鬓角处的白发。法事做完，他看了易江南一眼，眼睛又看向他身后的林久。叹了口气后，取下自己戴的一串星月菩提递给了易江南，拍拍他的手，随后带着他那小徒弟走了。
葬礼结束，亲戚们安慰结束离去，家里只有子女孙辈。
易慈退烧过后，身体越来越虚。大半夜醒过来，易思易归两个小孩儿趴在床边的小榻上睡着了。易慈起身把两人抱回床上，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
他昏睡了一天，身上都是冷汗。
迷迷糊糊出了门，正瞧见易爸在楼梯前窗口站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睡不着？”
易爸回头看了他一眼，掏出烟递给他。
易慈苦笑着接了过来。一年半以前他也是递烟给这人，还说自己不抽呢。烟草不是个好玩意儿，关键时候却能让人清醒不少。
易慈也跟着人趴在那木窗前头，说：“老爷子去得急......到医院说已经脑死亡了。医生说插着呼吸机也能活。我说......苦了一辈子了，老爷子不见得愿意靠着根管子残喘下去，让那医生给拔了。”
易爸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
两人都是被老爷子养大的，打小关系就近。勾心斗角的事儿，在他俩之间，几乎没发生过。易爸念研究生那会儿，易慈刚高中毕业。家里还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要养，老爷子虽说希望自己大儿子能攻科研，但也得衡量一下钱的问题。
易慈当时在家，听老爷子跟保姆阿姨提过几次。没等填志愿呢，易慈就南下找工作了，气得老爷子不肯让他回来过年。
过后的日子，易爸没找家里要过钱。老爷子以为是他自己一边工作一边念的书，哪儿知道自己的二儿子工作赚的钱半数都给了自己哥哥，供他从研究生念到博士，再出国进修。
而后易慈结婚，生下易思易归。妻子病逝，他是个重感情的，过不去这个坎。易爸让家里帮忙照顾双胞胎，他自己放下科研项目去易慈的公司做事，硬是撑到易慈迈了这个坎才回大学继续工作。
两人是老爷子带大的，骨子里的性子都一样。重情义嘴又笨，这些事儿都瞒着老爷子，但彼此可都清楚，世界上有这么一个人，可以全身心地托付依靠。
撑了半个小时后，易爸按了烟头，说：“饿了没？你这两天都没怎么吃过东西吧？”
说着带着易慈下楼，准备去厨房看看，有什么能吃的。
两人下了楼梯，就瞧见沙发前躺着人。
林久坐在沙发上，白衬衫已经有了大片褶皱。易江南则是整个人趴在沙发上头，脑袋靠在林久腿上，手里紧攥着一个星月菩提手串，睡着却不安生，眉头皱得很紧。
他稍微动弹一下，林久便立马惊醒，小心翼翼地拍着他的后背。等人稍稍安稳下来，林久又撑着下巴继续打盹。
西装睡得起了皱褶，他俩都不怎么在意。
看着两个小孩儿就这么睡睡醒醒好几次，易爸嘴里苦涩难当。
他们大人过不去这坎，事情都压给了易江南。易江南也不过二十一二，他能处理好什么事儿。连着几天忙下来，没见他坐下休息过几分钟。
林久也是一样，保姆阿姨已经辞了职，没再过来。亲戚们来来往往，他领着人进来，帮着安慰还得负责买菜做饭。事情做得多了去了，亲戚们背地里还说着他被领养的八卦，权当过来瞧个热闹，谁又是真心对老爷子故去觉得悲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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