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没什么人说话，周一刚吃完饭睡下，眼底全是青黑。他病床旁有个垃圾桶，里头卫生纸上还有些森然的血迹。
庄煦之看得直皱眉，把怀里抱着的白百合放到床头。林久也不开腔，搬了把椅子坐在旁边。
周沫下班后过来，周一还没醒呢。
庄煦之拧着裤缝线，轻声说：“沫姐，我有事儿跟你说。”
周沫愣了下，把带来的饭菜搁在桌上，说：“好，我们出去说吧。”
两人一前一后地出去，林久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眼底里流动着不知名的晦涩意味。
易江南的卡在他那儿，里头有个**万，如果给了周一，手术能做了，后续治疗费用也够用。
可那钱不是他的。
林久拧着虎口，眉头皱得很紧。
周一是他的朋友，是易江南说的，生而为人，你必须拥有的情感放置渠道。
但周一不是易江南的朋友，这个责任和义务不该由他来承担。
林久裤兜里的卡微微发烫，似乎在嘲笑他的贪得。
或许是太过喜欢易江南了，他不敢做一点，哪怕一点，越过雷池的事情。
易江南能够跟他在一起，已经是上天眷顾了。
林久是个极其固执的人，易江南告诉过他要学会交朋友。所以他认准了周一和庄煦之，无论他们如何，自己这份责任都要承担下去。
病房外的庄煦之倒也是第一次去医院见病人，他从自己的兜里，拿出一打钱来，递给周沫，说：“沫姐，这是我们之前寒暑假在家里开的那个小甜品店赚的，算下来零零散散有个三万左右。”
周沫愣愣地接过，呼吸顿了一下，像是松了口气。那店不算上林久的，也得是这俩小孩儿自己累死累活赚的。庄煦之一分钱不要，全部给他，周沫难掩感动，抓着庄煦之的手，郑重地说：“谢谢。”
庄煦之硬挤出一个笑来，说：“这本就是周一赚的，我也就给他跑跑腿，哪儿说得上谢字。”
庄煦之看了周一一个下午，像是近乡情怯似的，没等人醒来，就直接走了。
直到傍晚天色昏暗，炽热艳丽的火烧云爬满了整个天空，周一才幽幽转醒，撑着坐了起来。
周沫喜色掩盖不住，把饭菜热了递给他。
“怎么这么开心？”
“钱快攒够了，当然开心。”
周一愣了下，说：“不是还缺四五万吗？”
周沫给他倒了杯热水，说：“煦之今天过来了，说是之前你们一起开的那家店赚的钱，小三万呢，现在就缺个一万多，我再找工作单位上的人借一借。”
周一没端住水，热水烫到他的指尖，他像是也觉察不出热一般，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嘴唇紧抿着，像是在忍耐什么。
他不敢让姐姐的喜意因为自己的表情减淡半点，低着头，勺子在汤粥里搅了又搅，下不去口。
他们开店赚的，一大半还了梁雷的钱，剩下的买了自行车，带着庄煦之上下学，连个零头都没剩，哪儿可能还有三万块。
林久坐在一旁，看着周一的样子，说：“我先走了。”
周沫笑笑，今天一次性攒出三万来，一想到自己弟弟还有得救，喜色根本藏不住。
“路上小心点，我明天不上班，小久你在家休息休息吧，周一我照顾就行。”
“嗯。”
林久出了医院，总觉得一身的病气似乎少了很多。
他站在门口，看着火烧云一点点在天边褪去，等到天色转为幽蓝，他才回过神，不再停留。
坐在公车上，外头的风景一面面往后转去。
车辆停靠在学校门口，上来一窝学生，挤挤嚷嚷的。一个个青春活泼，带着独特的朝气，他们说着今天某张卷子的题，说着某个老师的八卦。
有两个穿着校服的男生挤在角落里，从林久的角度看过去，两人的手在底下握得紧紧的。
似乎是视线太过炽热，高个儿那个察觉到了林久，想要收回手来。
矮个儿那个却不依不饶地狠狠握着，还回头瞪了林久一眼。
一副老子就是死基佬你奈我何的表情。
林久忍不住嗤笑一声，惹得那小矮个更是气愤。
他别过头看向窗外，不再给那对校园情侣施加更多的社会压力。
车辆到站，林久在那对小情侣的怒视下，下了车。
红灯对面不远处有个小卖部，上面躺着个有些驼背的中年男人，穿着人字拖大裤衩。
车辆缓缓停住，红灯也变了色。
林久一步步上前，走在人跟前。
那人脸上罩着报纸，感受到有人过来，躲在报纸里瓮声瓮气地说：“没微信没支付宝，拿现金。”
隔了半天没听到动静，那人伸手支起报纸的一角，说：“买东西还是卖东西？”
林久看着他，说：“卖。”
“卖什么？”
“拳头。”
跟着那人穿过窄巷子，街道狭窄脏污，垃圾箱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清理过了，盖着盖子都能看到那上头盘旋的蚊子苍蝇。
林久捂着鼻子跟在那人后面，走了大约二十分钟，停留在一处铁门外。
敲了敲门，从内往外开了，来人很壮，看了眼说：“老狗今天不是休息吗？”
老狗笑了下，扯动了身上的伤，龇牙咧嘴一番，说：“带了个新人过来，怎么？不信？”
开门那个壮汉往林久身上探究地看了几眼，随后才让开，对着老狗卖了个人情说：“你带的我肯定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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