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市的冬天很少下雪，最冷的时候，也不过0度。空气里都带着潮湿的水汽，靠着阴暗角落的墙壁都能生出青苔和霉斑来。
易江南第一次见到林久的时候，他正站在后院里扒拉家里狼狗的食盆。
平时对外人十分敏感的狼狗这次却乖乖的躲进狗窝里，对这个从没见过的人不喊不叫。
倒是像受了惊吓一般。
“小久你过来，见见你易哥。”妈妈招手让林久过来。
小孩儿并不高，看上去不过七八岁，衣服洗得发白。头发枯黄，像是干草一样。模样倒是秀气，眼珠子黑黝黝的。闻言把食盆放下，林久拍拍手上的泥巴，乖乖走过来。
狼狗这才从自己狗窝里出来，快步跑过，一溜烟就没影了。
易江南把书包放下，从口袋里掏出已经快融化的巧克力递过去，说:“我叫易江南，你呢？”
“林久。”
小孩儿虽然答应着，却不接巧克力。他抿着唇低头，手背在后面，从易江南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头顶的发旋。
易妈见气氛有些僵，拍拍易江南的肩膀，说:“小久第一次见哥哥害羞了。江南先去洗洗，马上开饭，爸爸也快回来了。”
易江南点头，迅速上楼。
他家是错层，爸妈常年出差调研，说腿脚不利索，不爱上楼，只在楼下朝南住着。易江南一个人霸占着一层楼，除了自己的房间以外还有书房和客卧。
屋子空旷却很有人气，楼梯扶手边上全是照片，一家人去各种地方旅游拍照，留下了许多回忆。
抹茶绿的墙纸淡雅清新，家中装修也是温馨异常。
林久坐在沙发上，前面茶几摆着一堆零食水果。他双腿僵直，不敢做出多余的动作。怀里抱着的玩偶是狗狗形状的，他掐着狗狗的毛绒耳朵，紧抿着唇。
等易爸回来后，饭桌上出现了难得的温情。
家里有很严格的家教，食不言寝不语，是从祖爷爷那辈就传下来的规矩。易江南习惯不说话，自顾自地吃着饭，余光扫着那个同样沉默的小孩儿。
林久筷子使得不利索，已经冬天了，手上全是冻疮，肿大的关节让他捏不住筷子。
虽然这样，林久也不说什么，似乎觉得这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他只是安静地，去夹着不断从筷子上滑下的菜。
易江南回厨房拿碗盛汤，给爸妈盛汤以后，也给那林久盛了一碗，但是铁质的汤匙却放进那人的饭碗里。
“哎呀这才刚认识，江南就有了哥哥的样子啊。”妈妈放下筷子高兴的说道，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打破了规矩。
林久拿起汤匙，轻轻松松地将碗里的土豆泥盛了起来。加了青豌豆的土豆泥甘甜可口，他悄悄抬头朝着人看去，只看到易江南别过头的侧颜。
饭毕后，易爸坐在沙发前看电视，林久挠着手上的冻疮。手指肿得不行，骨头都快捏不出来了。骨关节处还有一些凸出的地方有了裂口，碰到冷水就刺骨的疼。
寒冷的时候并不觉得有什么，冻到没有知觉可以更好地做事。可只要接触到温度，那处就又痛又痒。
就像他一样，如果一直生活在孤儿院，对他来说反而是件好事。可接触到了家庭，心里那点希望就像是扑不灭的火苗似的，烧得他暖洋洋的，但也让他心慌。
什么时候会烧到自己身上来，这是一个他思考不出答案的问题。
“江南，带小久去洗澡。”易爸喊了声。
估计是想让他们快速熟悉起来吧。
易江南叹气放下笔，应了一声后，出了卧室，在楼梯上探头问:“睡衣买了吗？”
易妈正擦饭桌，回头有些尴尬的说:“坏了，今天给忙忘了。”
易江南摇头，对沙发里安静坐着的小孩儿招招手，说:“今天先穿我的吧，明天你们记得带他去买。”
林久掐了掐疼痒的手，乖乖跟在易江南的背后。
易江南还没回来的时候，易妈带着林久把屋子逛了个遍。易江南叛逆期很早，初中就把家里两位大人折腾得不行。至今房间门上还残留着叛逆期最后的标识，502粘贴的门牌——未同意，勿进。
光看一眼那飞扬跋扈的字迹，林久就不由得为自己未来生活担忧着。
浴室很大，台阶上是淋浴设备和浴缸，旁边的洗漱台放着剃须刀和牙膏牙刷。
“这是沐浴露，这是洗发露。洗完之后自己擦干净穿衣服。行吗？”易江南一边翻找着备用牙刷，一边耐心地说着。
之前去的那个家庭并不富裕，热水需要提前烧。这个家里好多设备他都没见过，但是易江南说的话他不敢不答应，只顾着点头，不想给他再添多余的麻烦。
或许是在孤儿院呆久了，林久对待他人的目光很敏感，也很容易去试探别人的情绪。
他看得出来，这个哥哥对自己的到来并不是特别欢迎。
易江南说了半天，四处望了眼，还是伸手将洗漱台上的东西洗浴用品拿下来，生怕林久个子太矮拿不到。再三确定没什么遗漏后，这才关门出去。
房间昏暗，只有书桌台上放着一盏台灯。三四个篮球堆在角落里，还有些泥渍。书柜上一本教科书都没放，全是漫画和小说。
“江南，晚上出来打球吗？”电话那头的人说话尾音上翘，听上去就很有活力的样子。
易江南按了免提，盘着腿写数学作业，说：“不来了，上次年级排名降了十二名，差点被班主任叫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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