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XXXX…”营业厅的客服重复着听到的数字，在复述最后四个数字时，抬头向江煜投以问询的目光。
江煜又说了一次：“3687。”
“3687。”她确认了一遍，“147XXXX3687？”
江煜点头：“对。”
因为学校每个月会有话费补助，江煜从年初开始便没交过话费，只是前段时间出差，他忘了改套餐和办理漫游包，在外地打电话都是直播，话费一不注意全没了。
在小区的营业厅交了话费，江煜一边往家的方向走，一边回复那些停机的半天里没有回复的信息。其中一条是《紫荆》的外联发来的，说是打电话没通。剧组要返工重拍，新的主演很快会来，到时候还得继续麻烦江煜给新演员做技术方面的指导。
江煜读罢这条信息，看见屏幕下的最后一个对话，点进去写下几个字——你真的不演了吗？
但他没有点发送，把信息功能关闭了。
进电梯以后，江煜拨打了学校领导的电话，可是轿厢里的信号不好，按下拨打后手机里没有声音。他才走出轿厢，电话便断掉了。
“生命随年月流去，随白发老去，随着你离去，快乐渺无音讯；随往事淡去，随梦境睡去，随麻痹的心逐渐远去。我好想你，好想你，却不露痕迹……”
听见房间里传出的歌声，江煜在换鞋时怔了一怔。
他走到女儿的房间门口，果然看见她戴着耳机，一边书书写写一边忘情地跟唱。
江煜看她俨然化境一般，进屋将耳机从她的耳朵里扯出来，道：“写作业就写作业，这么听能写出来吗？”
“我都写着呢。”江盈看他回来，有些意外，不以为意地回答，“不影响。”
他把她的习题册拿起来看，嘴上说道：“都跟着唱了还没影响？喏，”他把本子放回她的面前，“这个硫的化合价是6不是4，看看你怎么配平的？”
江盈仔细一看，不好意思地冲江煜吐了吐舌头，连忙拿了草稿纸俯首改正。
“出去别和人说你是我的女儿。”江煜扯了一下她的马尾辫，“别离那么近。”
江盈调皮地对他皱了皱鼻子，诡辩道：“你是物理老师，不是化学老师，化学差点很正常。”
这话弄得江煜哭笑不得，抬手作势要打，她也作势躲开。
“考不上985，看我不收拾你。”江煜往她的脸上掐了一把，发现她瘦了些，脸上没什么肉了。
江盈连忙一把环抱住爸爸的腰，仰着头哭丧道：“江老爷，行行好，211是极限了！您宽容宽容，小女子我来生做牛做马伺候您！”
“什么乱七八糟的？”江煜笑着扯开她，“还来生？这辈子你都得给我养老。别说211了，你哪怕连本科线都没上，赡养老人的义务也得履行，这是法律，懂吗？”
江盈听了一愣，怔怔道：“爸，你是不会老的。”
“不会老我成妖了？”江煜敲敲桌子，“好好写作业，别分心。我去给你做山楂羹。”
“都山楂羹了能不分心吗？”小姑娘嘟囔了一句，见到爸爸横过来的目光，连忙表示道，“知道了，江老师！”
江煜无奈地笑笑，摸了一下她的头，转身走了。
山楂羹是江盈从小就喜欢吃的点心。
江煜记得，她刚被带来的时候，因为不习惯，老是哭，天天喊着要妈妈，但每次江煜做山楂羹哄她，她的泪水便能止住。
那段时间，江煜每天晚上都给她做，有时候忘了，她会哭闹。
江盈第一次喊他爸爸，是她用肉嘟嘟的小手扯江煜的裤脚。那时江煜正在写教案，听到她奶声奶气地说：“爸爸，山楂羹……”
至于她什么时候开始不再找妈妈，江煜忘记了，等意识到时才发现好像过了很长时间。
又过了很久，江煜接到江盈班主任的电话，说小丫头在课间操的时间和同学打起来了。
江煜风风火火地赶到学校，见到其他几位家长都在为自家鼻青脸肿的小孩子讨公道，追问缘由。当问起江盈时，一条辫子被扯开的小丫头理直气壮地说：“他说我妈妈不要我了，神经病！我没有妈妈，我只有爸爸！”
因为在学校打架，还是和男孩子，小丫头被接走以后一直表现得胆战心惊。那天下午回到家，江煜没怪她，只问她饿不饿，想吃什么。小女孩吃惊极了，呆呆地看了爸爸很久，才带着胜利的自豪喊：“山楂羹！”
当然她这不知悔改的态度还是讨了江煜一顿戳脑门，不过，在那以后，他们父女俩再没提过江盈的母亲。
有时候江煜会觉得很神奇，江盈是个喜新厌旧的孩子，一样东西能从小到大不知厌倦的喜欢吃，实在很难得。
他也很庆幸江盈的喜新厌旧，虽然总有人毫不避讳地对江煜说，女儿的个性一点儿也不像他，但他总是微笑反问：“有什么不好吗？”
在他看来，喜新厌旧是件好事，而他自己的个性，也不值得成为标榜。
电视正播放一条大陆游客在日本北海道被旅行团导游强制购物的新闻，画面上出现了熟悉的琉璃器皿和雪山。
江煜突然想起陈苒——尽管那时的他未必是他。
那场为了让他们都快乐而展开的旅行，似乎是一个蛊，或者一个咒。巫师施法以后只能等待它的完成，否则只有寄希望于时间。也许是个非常要命、非常恶毒的蛊，它完成不了，于是连时间也被击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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