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距离胡将晦失踪已有三天，距离曲士元的死也已经有三天。
第三天的清晨，是曲士元的葬礼。张雨倾思虑了良久，也不能起身。他不确定他是否应该去曲士元的葬礼，但是眼看着时间马上就要过了，他还是决定动身前往。
不是曲士元的葬礼，而是曲士元的居所。
他前几日因为恐惧那间不吉利的暗察寮而独自一人租住在外，是一个距离暗察塾还不算远的地方，名叫逾关客栈。两刻钟的路程，他犹豫着还是决定步行前往。
远远望去，他落脚的店家一目了然。现在整栋客栈都空下来了，而曲士元所在的那间房间就是事件的中心点。
曲士元是死于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上上下下算起来，在这家客栈中，这场大火导致的死亡人数已经超过了个位数。司职们里里外外的跑，这让张雨倾目前还没有办法能靠近这里。所以他就站在远处看着，想办法看看能不能进去。
“张雨倾！”远处父亲严厉的声音赫然响起。他习惯性的想要找个地方藏起来。但是被父亲一把拖了出来“你来这干嘛？”
“我就是来看看。”他低头小声说道。
“看看？”父亲高高在上的目光直直的盯着他“我让你照顾那个叫千彦的塾生，只是给你找点事干，省着你没事总天天大半夜的出去溜达，闲的要死还不务正业！然后呢！谁让你跟着他这破事来回的跑了？搞得比以前还爱凑热闹！”
“没有……我就是路……路过。”
“你总有理由啊！我说什么都有理由来搪塞我啊！我告诉你，你要不现在就回去，要不就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
“……我回去。”
“你知道就好。”
他没办法，只能听父亲的话。低下头，离开这里。
“张雨倾，你是张雨倾吗？”一个年轻样，脸上带疤的常世卫叫住了他。
“我是张雨倾，怎么了？”正要离开的张雨倾，突然被叫住，说实话有点小期待。
“也没什么事，看你感觉挺困扰的样子。”
“我倒是也没有什么好困扰的……不过就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张雨倾抬头示意曲士元所在的房间。
这位常世卫早就看出了张雨倾的来意，于是他接着问张雨倾：“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大火……吧？”
“对，是大火。”常世卫也抬头看着着了火的房间“但是我们现在判定了他不是死于火灾。第七监的文书昨天下来了，得出的结论就是他并非死于火灾。”
“不是火灾死？那是什么？有人害他死的？”
“也不是……要是他人所杀，不能留下这么多能够让第七监发现的端倪。怎么说呢。”他煞有介事的说“我们现在已经确定啊，应该是自杀。”
“什么？！都这么多疑点了还能确定是自杀吗？？”
“也没什么不可思议的，我说得简单点，就是我们最后发现，他是自己点燃的油灯，然后导致的小型爆炸，最后他也是死于这个。”
“第三起。”
“对，现在就差那个叫……胡将晦的。”
张雨倾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并没有说出他与胡将晦认识的事情。
那之后没多久，这位暗察卫就被其他常世卫叫走了，张雨倾也回了崇武寮。
张雨倾现在已经不知道该想些什么了。他最终也没能参加他的葬礼。
只有葬礼，没有骤雨，没有哭闹的父母。六月，艳阳天，张雨倾坐在曲士元的位子上，思考着他的死。却怎的也不能够想通，为什么又是自杀？他不能够理解究竟是谁要杀了千彦，不能理解胡将晦为什么要逃跑，不能够理解他们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到底谁和谁是什么关系？到底谁是自杀？谁是他杀？谁是凶手？到底什么事值得胡将晦彻底消失？
他来到暗察寮很多次，可除了千彦，就再无他人。
张雨倾在屋子的一角，千彦在屋子的另一角，他们两不说话。
张雨倾确信他是知道些什么内幕的，但他却一口咬定他没有相关记忆，闭口不谈这些事情。张雨倾忍着一日两日，这第三日是如何也不能忍住，他想站起身来质问千彦，他也想抓住他的领子直接骂他。但是当他真的站了起来，张开了口的时候。他与这件事又有什么干系呢？真正应该愤怒的并不是他而是千彦，千彦尚且一言不发，他张雨倾又算什么在这里叫嚣着气愤着呢？
张雨倾终究是坐着的。他在这里坐着，仿佛这才清醒过来。他这几日太过于专注这件事以至于他完全忘了这件事与自己并无关系。
他发觉他依旧是坐着的，只是冷不防的有一种想法，觉得他坐在这里是一件十分尴尬的事情，而他竟这样尴尬了很多天，他觉得天气异常的炎热，他觉得呼吸困难。想到这里，他急忙站起身，想要尽可能得快速离开这里。
“你就这么走了，不会不甘心吗？”
在张雨倾打开门的一瞬间，千彦突然说了这句话。
张雨倾惊讶的回头看他，良久，答到：“会。”
“我会不甘心，我很不甘心！”张雨倾说道“我知道这件事跟我没关系，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一种好像被谁耍了的感觉，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也没有办法来解决！”
有种感觉好像他就要哭了，他越说越觉得他是真的很不甘心。
“虽然我父亲为常世监，他的位子就是为了查案子而存在的，出人命是很常见的事情。但是在我身边闹出人命这还是第一次，我知道我不该这么说，但是我其实还挺好奇的，所以我才会跟着跑前跑后。可是我没想到最后事情会闹这么大，居然又有人命搭进去了。我……”
“你想解决吗？”千彦站起来，虽然距离很远，但是面对着张雨倾。
“我当然想啊！但是我感觉现在这件事只会越来越糟，我根本就没办法，而且司职们好像也不是很需要我……”
“别哭了，一起来解决吧。”千彦递给张雨倾一杯茶，张雨倾这才发现他已经哭得一塌糊涂。
他整理了好久的情绪，没完没了的擦脸，千彦就一直看着他。
过了好久，他才发觉千彦刚说的话。
“你刚说什么？”
“我说，来解决吧。”
窗外早没了太阳。在下午的时候，昏暗得像是另一个世界，而窗子将室内与室外完整的分割。光线太暗，张雨倾看不清他的脸，看不见表情。
被这氛围镇住的张雨倾只有这么说：“好。”
他分明记得的是，窗外乌云低垂，骤雨将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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