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伴儿还在边走,边轻声捶胸顿足。
白何忽然喝叫:“阳阳外婆”这一招果然灵验,老伴儿马上挺起了身子,脸孔由阴转晴,并迅速堆上了笑容:“哪里嘛?”
白何随便指指街对面。
一个胖乎乎的身影,在那边晃悠:“那不是。”“嗯,大家说话都得注意点。”老伴儿马上捂住了自己嘴巴,警惕地瞪起眼睛。
“这是在上海,人生地不熟的,一不小心,就得罪了人呀!”
白何忍住笑。
二人离街对面最少也还有几十米,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对方也能听到自己近视于呓语的唠叨?哪可能啊!紧走慢行过了大街。
那胖乎乎的身影,早不见踪影。
退休教师呼出一口气,宛若放下了沉重的包袱:“好啦,明早睡个懒觉,然后,”双臂一张,作振翅飞翔状:“说吧,你想到哪儿?”
白何脱口而出。
“外滩!去年去过,又是一年啦,不知变没有?”“一听,就知道你是外地人。”老伴儿依然张着双臂,足尖在地上惦着,腰枝还一扭一扭的。
“大白天到外滩,你看什么哇?真是,还去年去过呢。”
白何回过神,也笑了。
是的,大白天到外滩,看什么哇?外滩之所以闻名国内外,主要是晚上的夜景嘛,自己怎么会忘记了呢?“那,到鲁迅公园。”
白何眨巴眨巴眼睛,立即换了目标。
“听说,鲁迅的墓,就埋在那儿,而且不是衣冠冢,是真肉身的。”蹭蹭蹭!蹭蹭蹭!“荒唐!还真肉身的?民族魂成了圆寂的老和尚啦?”
蹭蹭蹭!蹭蹭蹭!
还踮着脚,张开双手,像只在夏夜里造型摆酷的老雁:“有,也最多是骨灰盒罢啦!世上没有什么永垂不朽,包括你我。最终结局,不过都是一只廉价的骨灰盒罢了。那钱,汇来啦。”
虽然早适应老伴儿迅速转换的思绪,可依然令白何摸不着头脑:“什么钱?我这个月的工资,不是早给你了吗?又是什么钱啊?”
蹭蹭蹭!蹭蹭蹭!蹭!
“多久给的?给了多少?谁看见的?谁做证明?”退休老师霍然站住,炯炯有神地盯住了老头儿:“说呀!”白何做了个无聊的手势,转过头。
“没得说了吧?告诉你白何,什么也别想瞒着我,对你这种不自觉的人,我这脑子可是清醒得很呢。”
老伴儿得意的提高了嗓门儿。
“就算是练兵吧,就是要引起你的格外注意。那么,你一天到晚敲敲写写的钱呢?”白何只得重新,扭过脑袋瓜子:“我不是说过吗?销售不好,点击率不高,没钱。”
“那你一天到晚,不是瞎折腾了呀?”
退休教师白他一眼。
“销售不好,你就让它好哇;点击率不高,你就让它高不得啦?”白何摇头,每当这时,面对对此一窍不通,却又自以为是的老太太,白何总感到无可奈何,有透才遇到兵的感觉。
“好啦,所以说,一切都是神马浮云,人活着得干实事儿。眼下就是带好彤彤,千万千万不要出事,明白了吗?”
退休教师顿顿,就像在课堂上。
面对自己的学生,习惯性的归纳总结:“天上不掉,地下不长,什么都得靠自己。那钱,汇来了,每月1500,一个季度4500块,你当时那么反对,要依了你,这房就得空着。现在我把它租出去,每月好歹也有点租金,手上宽余一些嘛。”
白何听着,没作声。
“好吧,定了,明天到南京路,爱去不去。”白何耸耸肩膀,当然去!不去,一个人在家里做什么?又是敲敲写写?
或者,把那部长篇。再修修改改?
唉,歇歇吧,歇歇,莫说,这带孩子还真不是人干的活儿。没要你挑百斤千斤,也没要你挽起衣袖裤脚,更没要你日晒雨淋。
可是,那每分每秒的百倍警惕。
孜孜不倦的回答,绞尽脑汁的陪玩儿,睡着了也得睁只眼睛的感觉,可实在是不身在其中,不知其味儿。
想想自己,不过才来个多月。
老伴儿却来了三月之久,面对片刻不得安宁,越来越有小脾气,爱咿咿呀呀提问题的小孙女儿,她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当然罗当然罗。
这么说,似乎带自己的小孙女儿,真是一桩无边的苦事儿?不,也不全是这样。白何看看走在前面的老伴儿,那熟悉而单薄的身影。
在满眼的花团锦簇,冷漠陌生中。
是那么的令自己充满真爱,热血沸腾。由此,想到小孙女儿“爷爷抱抱!奶奶抱抱!”稚嫩的叫声,那张开小巧双臂,嘻嘻哈哈的笑着或哭泣着,朝着自己踉踉跄跄跑来。
发自内心,信任撒娇。
那从小被盖中翻身爬起,露着肉嘟嘟的小身子,揉搓着自己眼睛,嚷嚷着:“喝水”或“濡濡”的可爱可怜,都让白何充满了骨肉亲情的快乐,从而暂时忘记了带她的疲累……
走在前面的老伴儿,忽然站下,掏出了手机。
一面接听一面向白何招手。白何慢吞吞走上去,刚好听到老伴儿最后一句:“真的?那太好啦,我先谢谢贺总了。”
嗒!老伴儿关了机。
但捏在自己手里,对着白何一扬一扬的:“贺总的电话,说是帮我们找到了一处新的租赁房,朝向好,价格也比现在这间便宜。”
白何无言,看着老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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