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书直挺挺跪在书房前。
当日宋青书与莫声谷返回武当之时，张真人还未出关。迎面撞上宋远桥，莫声谷还来不及说什么，宋远桥的训斥便劈头盖脸砸下来：“好啊宋青书！好个玉面孟尝！我平日里就是这般教你的？你这么多年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竟做下这等丑事！”
宋青书当即就明白，原是‘宋青书’此前偷窥峨嵋派掌门之事，教宋远桥知道了。
莫声谷眼看着宋远桥扬手向宋青书劈来一掌，忙上前挡下，急道：“大哥莫急！此事......还需另行说明，不是你想的那样啊！”
宋远桥冷哼一声：“宋青书是我儿子，他对人家峨眉掌门有什么心思，岂能瞒得过我！七弟莫要被我这孽子蒙骗了！”
“大哥......”莫声谷还要说什么，宋青书低声打断他，道：“七叔，此事原就是我之过，父亲理当责罚于我。”
“哼，”宋远桥瞪他一眼，“去书房门前跪着，你太师父快要出关了，你就跪到你太师父出关再起来！给我好生反省！”说完，甩袖离开。
宋青书脸上没什么表情。他身着一身繁复的深色道袍，高冠束起他的长发，眉目冷淡，仿佛覆着纯阳终年不化的积雪。一撩衣摆，便跪在院中，正对着书房，后背挺直，神态丝毫没有受罚的委靡。
“青书你又是何必？你重伤初愈，身体怎么受得了？”莫声谷无奈道，“大哥不知你身上有伤，你怎的也不解释？”
“原就是我的错。”宋青书抿了抿唇角，道：“七叔不必，我此前犯下这等错事，父亲只是罚跪，已然是网开一面了。七叔先回去休息吧，我不碍事的。”
“你......唉......”莫声谷看着这仿佛在比谁比谁更倔的父子二人，心中无奈，“一会儿好好跟你父亲谈谈，父子之间哪来的隔夜仇？你的事，书信不便我便没有多说。我先去看看你太师父出关没有，若是身体撑不住了，就回去歇着，你父亲问起来，就说我说的。”
“是。”目送莫声谷的身影渐行渐远，宋青书收回目光，垂眸看着地下。跪在书房门口，恍若又看到了那个小小的孩童，犯了错，仍是被父亲罚跪在这里。
思绪不由得飘远。当年自己被二叔一掌打碎了头骨，硬撑着未死，父亲知晓了自己做下的事情，愤怒至极，提剑欲清理门户，却始终对自己这个不孝子下不了手。
宋青书慢慢地回忆着，骄纵自负的那些年，除了给父亲添麻烦，竟找不出为父亲做过什么。
***
“宋师兄，大师伯命我带你去紫霄宫......”
宋青书回神，来人应当是个三代弟子罢？宋青书不确定地想。这么多年过去，很多人的面目在自己脑海中早已模糊不清。他客气道:“有劳师弟。”站起身，身形因双膝久跪血脉不畅而微微一晃，随即稳住，迈步向紫霄宫走去，全然不知身后那弟子的迷惑不解：多日不见，宋师兄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想来是太师父出关了。”宋青书想到。果不其然，踏入紫霄宫的大门，只见上首坐着的，正是武当张三丰。而武当七侠，除了已逝的五侠张翠山外，其余六侠竟都在此，分列坐于张三丰下首。
“拜见太师父，拜见父亲、各位叔叔。”宋青书纳头拜倒，行了大礼。
张三丰倾身向前，扶起宋青书，看着他有些苍白的脸色，道：“青书这一趟下山，可是受了伤？你父亲也不让你好好歇息，偏把你拉来听这些琐事。”
宋远桥起身拱手道：“师父明鉴，我今日欲禀告之事，与这孽子不无干系。”转身看向宋青书，厉声道，“自己说说你都干了什么好事！”
堂内一时静了下来。张三丰表情难测，俞莲舟和俞岱岩沉默不语，殷梨亭目露担忧，莫声谷欲言又止。
宋青书端正跪下，将在客栈内对莫声谷的话一字一句，再次说了出来。“......如今我已不能算是武当弟子了。我不能背叛师门，一入纯阳，一世纯阳，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纯阳断绝传承。”他拜伏在地，额头紧贴手背，后背勾勒出一道有些脆弱的弧度，却莫名透着坚决。
“你......那你就能背叛武当？背叛养育你长大的师门？”宋远桥红着眼，颤抖着问道。
宋青书知晓父亲此言是指上辈子叛离武当之事，他闭上眼，道：“当年孩儿心高气傲，目无下尘，偏偏眼高手低，犯下大错。孩儿自知罪不当恕，如今能够重回大错尚未铸成之时，许是上天要我回来弥补。只是如今纯阳一脉独我一人，师尊同样教养我长大，我......”宋青书直起身，正色道，“我宋青书在此立誓：若武当有难，纯阳绝不会袖手旁观！如违此誓，则再无传承！”
再次俯**，宋青书诚恳道：“还请太师父成全！”
张三丰听罢不禁动容，道：“青书啊，你何必立下如此毒誓！”他叹口气，“罢了，你伤势尚未痊愈，现下又心绪不宁，先回去好好修养，有什么事，等你伤势好了我们再谈，别心急。”他温和道。
宋青书沉默地行礼起身，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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