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彦和去警局录口供，他私下跟心妍接触不多，能提供的信息仅限于工作时的表现，以及出事前他们最后一次在办公室的谈话。
那天万秉谦因为心妍的失误盛怒，本来要立刻开除她，但彦和坚持再做一次综合评估，想等万秉谦气消后留个回转余地。
暮心妍家里条件不好，靠着母亲四处打工一路供她读到法学硕士，进盛兴第一年，她和所有新人一样，拿实习工资，做各种基础又繁琐的事，边学边积累经验。
通常大律师会带一带门下徒弟，比如Maggie和阿John，参与过许多彦和手中的大案子，彦和对底下的小朋友非常用心，有意培养他们综合能力，即便每一次他事后可能要花更多的时间去检查他们做好的文件是否有疏失。
庄绍雄却很少指导暮心妍，不仅如此，还把她当成免费劳力，经常要求她做工作以外的事。心妍性格懦弱，不敢提出异议，只能每天加班埋头苦干。她和别的公司同事不熟，大家知道她过得拮据，很少找她出来，久而久之，变得越发独来独往。
转跟彦和之后，心妍一度非常努力，想要尽快补上先前缺失的部分，彦和也很照顾她，给了许多锻炼机会。本来不出意外，明年Q2结束后心妍就可以转正，但这段时间她突然工作失误不断，频繁开小差，最终还是造成了巨大的损失，惊动万秉谦。彦和问她是否遇到什么麻烦，心妍不愿意说，只是一味道歉。彦和没办法，只能让她暂时休假，等待公司最后的决定。
彦和想起录口供的时候，一个警官问他，死者生前是否有在公司情绪失控，或是和同事发生矛盾冲突导致受伤。这个问题让他感到费解，心妍平时存在感很低，根本不像是会和人争吵的样子。他对此毫无印象，便回答没有。警官也没多作解释，只说谢谢他的配合。
从警局回来，彦和和盛兴几个大股东召开了紧急会议，针对后续处理方法，对外公关策略，以及暮心妍的身后事。
心妍究竟因为什么自杀，目前还没有一个准确的说法，但这件事网上关注度极高，事务所没能在第一时间收到消息，联系媒体，反而被不知名的爆料人对外提供了不少真假参半的边角料，导致局面非常被动。
彦和一年多前因为那宗“股票名嘴操纵证券市场案”被不少人熟知，算是盛兴的门面，这一次墙倒众人推，网上许多键盘侠不分青红皂白，打着正义的旗号恶言相向，疯狂辱骂彦和和事务所，更有甚者，直接把彦和的私人信息贴在公共论坛上，说他靠潜规则上位，交往世家公子，弟弟吸毒，似乎所有十恶不赦的坏事都被他干尽了，只手遮天。
晚上七点，事务所出了申明，斥责网上不实报道，保留追究法律权利。
明深上飞机前给岑氏内部打了电话，集团公关得到消息后，迅速配合盛兴在网上删除了部分造谣和泄露私人信息的帖子。一些吃人血馒头的博主和营销号看苗头不对，也立刻修改了最初发布的内容。
但整件事事态已经扩大，热度高居不下。加上在暮心妍究竟因何自杀这一至关重要的问题上，申明里并没有提到，许多网民并不买账，指责盛兴避重就轻，想要推卸责任，是对法律赤裸裸的亵渎。
股东里有想要明哲保身的，盛气凌人，示意彦和自己站出去，和盛兴做切割。大多数则是中立，沉默地观望。他们没有过多针对彦和，话语里却或多或少带着苛责，反复跟彦和确认暮心妍的自杀原因，并预判如果家属起诉，事务所这边可以打的point。
在座的每一位都是生意场上的人精，对他们来说，暮心妍的死不重要，寻找真相也非第一要务，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如何回转舆论，将损失减到最小，才是当务之急，毕竟这更符合他们一贯的行事风格。
彦和垂着眼，安静地坐在会议桌旁边。偶尔股东提问，他会抬起头简短地回答两句，之后又缩回阴影里，默默注视着投影上实时刷新的数据，媒体报道和评论。
室内暖气开得很足，彦和背上出了一层薄汗，身体却觉得冷。他握着钢笔无意识地旋转，手指冰凉，脸色格外苍白，嘴角有些轻微的干裂。
两个多小时的会，他开得浑浑噩噩，似乎依旧没有从心妍已经不在了这件事中真正的清醒过来。
震惊、悲伤、慌乱、自责……所有的感官仿佛隔着一层透明罩子，搁着心脏模模糊糊地痛。
眼前的一切都像是失真的，会议室里人们机械地开口闭口，念着不知道哪个剧本里的台词。
“抚慰金可以给高一些，但事务所不应该承担责任。最好能私了，等热度退了，也不太会有人关注。”
“她之前犯过不少错，谦爷没开除她，却给公司捅这么个篓子，好人做不得……”
“和警局那边再联系下，最主要还是自杀动机，不行的话调查下她的社会关系，有没有男朋友，问问和她熟悉的同事。”
“还有，网上造谣的帖子让公关那边继续删，极其恶劣的直接出律师函，暂时不用找水军控场，现在整件事还不清楚，洗得太过容易造成人们逆反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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