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上午明深订了最早的班机回s市，不巧碰上暴雨，所有航班延误，一行人被困在机场机场小时，等飞机落地已将近傍晚，他没让司机来接，打了车直接去医院。
s市早先下了会阵雨，地面很潮湿，一些地方还有积水，路上不少非机动车披着花花绿绿的雨衣，穿梭在傍晚的堵车大军中。因为路口不方便掉头，明深直接让司机停在马路对面，自己下车避着水塘朝医院走去。
这会刚过七点，天还没有暗，半轮弯月挂在薄雾间。门诊早就结束了，一楼大厅人影稀疏，院门口的小贩陆陆续续收了摊位。街上的小餐馆倒是都亮着灯牌，远远望去，万家灯火。
明深在住院部楼下遇见肖凌生，他手里提着两个袋子，头发乱糟糟的，嘴上叼着烟，正要往里走，瞥了眼墙上的禁烟标志，又退出来把抽到一半的红塔山掐在灭烟台。
明深走过去和他打招呼，凌生先前没看见他，这会突然撞见，愣了愣，后知后觉道：“你出差回来啦。”
“嗯，飞机误点了。”明深点了点头，简短解释，“彦和这两天好一点了吗？”
“嗯……”凌生迟疑了下，不自觉地伸手去摸烟，才想起来刚掐了一支，他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我知道这么要求可能有些过分……不过…你最近能不能少出差，多陪陪我哥。”
“是不是手术有什么问题？”明深心里一紧。
“不是，医生说手术挺成功的。但他这几天一直吃不下东西，一吃就吐，晚上又总说胃疼，整夜整夜睡不着……我哥他胃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从来没有这么严重过，做了检查，各项指标都正常，查不出原因。但总不能一直靠营养液，这么下去身体都要垮了……”
凌生顿了顿，难得在明深面前低了次头：“他现在生病，你能不能尽量陪陪他，我哥其实挺在意你的，只是嘴上不说，光会逞强。你不在这几天，他老是看手机等你消息。哎……他这人就是这样……你多陪陪他，他可能心情好一点，说不定就能多吃一些。”
说到后来，凌生声音低了下来，像是在自言自语，语气中透着一丝尴尬。
这几天他看着彦和被胃痛反复折腾，几乎瘦脱相，凌生心里慌乱又不敢表现出来，怕一着急，彦和已经很难受了还要反过来安慰他。现在明深回来，凌生莫名地松了口气，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明深听凌生说了一半，脸色有些凝重。事情还是朝他最担心的方向发展了。
明深出差前跟彦和的主治医生谈过一次，关于彦和的抑郁症到底要不要继续服药。因为抗抑郁类药剂大多含有选择性血清素再吸收抑制剂，容易增加病人发生上消化道出血的危险。彦和本身胃溃疡加急性大出血，再服用这类药物会有一定副作用。主治医生建议先暂停服药，等身体各项机能恢复一些，再慢慢调整。但与之相对的，病人停药后也可能会抑出现精神疲乏、情绪低落、厌食等比较常见的抑郁症状，需要身边的人更多的关心和开导。
彦和之前有过过量服药的纪录，体内激素一直不稳定，慢性胃病本来就很消磨人的意志，明深担心他停药后抑郁症复发。但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听从了医生的建议，没想到还是躲不过这一关。
出了电梯，明深和凌生朝病房走去，这会刚过吃饭时间，病房里的人大多在看电视，也有家属过来探病的，陪坐在一起吃水果聊天，关着门听不真切。
彦和病房里灯暗着，静悄悄的没有声音。
“晚上吃过饭吗？”明深抬手看了看时间，转头问凌生。
“他昨天不舒服，一整夜没睡。中午我做的面汤，他喝了一小碗，但下午胃痛又吐得很厉害，医生给打了止吐针。”凌生小心翼翼地把买来的粥倒进保温杯里，低声道，“我下楼前他刚睡着，你让他休息会，别喊他了。一会晚上如果醒了觉得饿可以吃一点。没醒就算了，好不容易能睡几个小时。”
凌生把新买的几条毛巾放进柜子里，又问道，“你今天留下来吗？我看你从机场直接过来的吧，要不要先回趟家。”
“没事，晚上我陪。你回去吧，这几天辛苦了。”明深认真道谢，声音里带着让莫名心安的沉稳。
“说得这么客气，搞得好像我才是外人，明明是我哥……”凌生小声嘀咕，“那我先走了，明早上过来。”
“嗯。”
……
午夜，彦和又被熟悉而折磨人的痛感从浅眠中拽入荒诞的梦魇，他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只是本能地在床上辗转反侧，身体不自觉地弯成弓形，一只手按住腹腔。
他呼吸很沉，胸口像是被压着重物，每一次喘气，只有微薄的空气进到肺里。
彦和不停往前走，仿佛置身于一个死水潭，周遭漆黑一片，却偏偏又能看见水面的波纹，墨色黑沉的湖水一点一点淹过他的身体，似冰刀，又像火烧。
感官变得很混乱，手脚也不再是自己的，彦和在诡异静谧的水中听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鼓动着耳膜。肺里的空气越来越稀疏，他忍不住张开嘴，却被灌进一大口水，冰冷的湖水扎进肺里，产生一种剧烈的撕裂感和灼烧感。他拼命挣扎，意识却变得薄弱，身体很轻，仿佛失重般飘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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