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南疆缓缓落了雨，蒙蒙细雨似添了层薄雾将天地笼罩，无碍于出行，只是这往返一遭，身上总是要添层水汽的。
南思远往山上跑，不说目的；莫凌云也喜欢往山上跑，找些野果，又摘了茶树上长出的树泡，蛊族人叫它茶泡，味道一般，胜在应季。
莫凌云总顶着一身水汽满载而归，那面上是轻松笑意，声声唤着师尊也带了些初夏的甜。
在蛊族的日子着实简单又寻常，两人互相伴着，倒也不觉时间流速过缓。
蛇虫两族似泄了气焰，景容在这呆了接连七日，都没听它们闹出什么事来；与此相对的是，莫凌云十分受蛊族人喜欢，连采摘新茶都带了他一块儿去，而景容和南思远，则继续被他们搁置。
比起采茶，南思远对蛊族神树更感兴趣；景容早习惯了一人打坐的日子，他过去大半的时间都是一人闭关修炼，如今也没什么差别，可每每莫凌云含笑推开门时，景容心境似也起了些变化。
虽说言语不通，莫凌云还是做到了很快融入蛊族群体中，他会给孩童扎草蚱蜢，会上树掏孩童们无意扔上去的玩具；也能给腿脚不便的蛊族阿娘跑跑腿，或者跟着年轻蛊族人上山去采茶摘茶果。
景容把一切看在眼里，他时常觉着莫凌云像个特例。小景分明也似凌云这般活泼，两个人给他的感觉却是截然不同的，也不同于折澜或是师尊，这算得，是凌云所说的不同吗？
景容不确定。
偶尔见莫凌云自娱自乐时，景容打坐分了神，他也不曾表露过，他自觉比南思远还木讷三分，凌云这般活泼开朗之人，总和他待在一块儿，应是会觉着无趣的。
这么想着，景容也不自觉在莫凌云又一次在他身旁折着茶叶时说出了声：“我在这山中无甚杂事，你不必时常伴着我的。”
“可……是师尊啊。”莫凌云愣了愣，大约是没想过景容会这么突如其来地跟他讲这种事。
“大可不必的……”景容说得缓了些，“你只管按自己喜欢的去，我也不会起生疏之念……”
他本意就是放莫凌云自己玩去，不用时常守着他，也限制了凌云自身的自由。
“师尊。”莫凌云蓦然打断，也敛了眼中笑意，他松了手中新茶嫩芽，侧过身来端端正正地对着景容，沉缓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第一眼见你，我就十分欢喜。”
景容瞳孔微缩，哑然。
窗外的雨似停了，那淅沥沥的黏稠之意不曾退去，屋内两人相望无言，是朴素衣衫亦无法遮掩的好相貌，是独处时的茫然，偏又难得的坦诚。
“我自欢喜，又怎会厌？”景容不言，莫凌云索性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那满眼诚挚让人难以忽视，他说：“师尊就是师尊，独一无二。”
南疆的风似也歇了，满室寂静，眸光闪烁间又藏了多少心绪，又一瞬雨伴风起时，莫凌云重新拣起了他的茶叶，景容静坐于侧，只觉天地俱静，心下似有所感，这心境莫约也，更上一层楼。
他孤行近百载，参悟竟只需一瞬，一瞬却高过他苦修百载太多。
修行一道，要的不止是天赋苦修，还需机缘悟性，所谓心境，更难琢磨，只是多数修士都明白，越往上走，就越容易道心不稳、心境不佳折在这上面。元婴入化神时不止有天雷劫，心魔劫更是许多先辈大能折损途中的罪魁祸首，而心境愈发高者，愈容易堪破虚幻与现实，而不易自毁在心魔幻境之中。
入夜，微风细雨不停歇，景容久违地见到了蛊族大祭司鸠，她保持着繁琐的红衣祭司服饰，面纱也不曾撤下，只露出一双眼来，一双早看破世间万法的眼，她的声调算不上标准，也不十分变扭，指了指莫凌云又缓缓指向景容，“三生石，跟我来。”
这是……看他天天给蛊族打杂想开了？莫凌云没多想，拉了景容忙跟上鸠的步子，上古神物哎，他还挺好奇的。
比起玄天宗对玄天石的层层防守，蛊族的三生石摆放还真是——随意至极。
就这么摆在屋子里，生怕没人偷。
莫凌云绕着这块石头晃了两圈，还是有些不可置信，这么平平无奇一块石头就是上古神物？
要不是景容拉了他一把，他还能继续晃。
“敢问祭司何意。”景容倒也没轻看这石头，身为蛊族大祭司，敢带他们过来，还能骗他们不成？
“你们，疆外人，来这，不就是，为了它。”鸠讲得间断，许是不常用疆外通用语的缘故，她说着又指了指那三生石，“手，伸上去，试试吧。”
“手？伸上去？”莫凌云摊了摊手，不明其意。
景容倒明白了鸠的意思，三生石的威力，许是要亲手探之才能体会到的，他以左手抚袖，右手缓慢放上三生石粗砺表面。
莫凌云也随着景容的动作缓缓伸出手去，哪怕不明其意。
见两人的手都放了上去，鸠沉默着闭了眼，三生石其实没什么威力，可就因为上古一役，她们一族守着的石头名扬天地，也成了她们的罪与责。
若无上古大阵护着，这三生石，或许早被他人抢夺。
有时候鸠倒宁愿它被抢了去，也不想南疆的生活如此不安生，前有千万人觊觎它，后有妖族虎视眈眈，如今道门人与剑修接连而至，还都是他们各修中的领袖人物，她蛊族，又护得住这三生石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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