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晏的驻军近来有些疲惫，虽然管平已经多加安抚，但仍然难以安定人心。朝里来的快报说是要发兵，跑死了三匹千里马，得到这个好消息，我也稍稍能宽心些。
“匈奴上次在布库吃了亏，赔进去两支弯刀铁面军，如今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管平回来复命。
我点了点头，“他们这才安分几年，又起了犯乱的念头。”
“乌孙冲一部告诉我，南北两域去年和今年的口粮一直短缺，牛羊都活不成，更别说人了，他们这才起了打掠的心思。”乌孙冲一部一直与西凉关关系要好，备受我们关照，他的话可以一信。
我于是又问：“还是要告诉乌孙冲，不要在这个时候轻举妄动。”
“咱们一直扶持乌孙冲，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勒讷单于死后，可以把他抬上去吗，你放心，乌孙冲自己也知道，所以他现在已经迁入祁连山里了。”管平一顿，“对了，乌孙冲还来信问，能不能支援一下郎屯，郎屯被勒讷一直压制，郎屯部的许多骑兵都被勒讷借口带走，这对我们并不利。”
郎屯是南单于，和勒讷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一直在塔多库和那库鲁两地游荡，手底下的骑兵十分精悍。勒讷如果掌握了这一力量，必然是我们的心腹大患，只不过——
“咱们的粮草尚未抵达，城中粮草需要留存，不能外给，你与乌孙冲通信，就说我们现在不便支援郎屯。”
管平应道：“我也想过这个事情，但是郎屯毕竟是四大单于之一，如果，能有郎屯和乌孙冲两部的合力，咱们里应外合的计谋……”
我抬起手来打断了他，“你以为勒讷是个傻子？他早对我们有所警惕，因此对乌孙冲加以防范，恐怕这次也是因为郎屯与乌孙冲来往过密，才夺走郎屯的军队，他就是怕我们里应外合，我们何必现在急于求成？”
“只是我担心，因此损害我们与乌孙冲的关系。”
“我们与乌孙冲的关系如果因此变坏，那就只能说明他不配做匈奴的单于。”我看了一眼管平，他遂低下头称是。
如今风声鹤唳，乌孙冲虽然一向亲和大魏，但是心里是念着赵汉的救命之恩的，纵然英宗下令延续对乌孙一部的援助，才维持了这份亲密之谊，但我心里对乌孙冲还是不敢全信。只不过，乌孙冲的孙子乌孙丸烈还在定远城内，谅乌孙冲也不敢有什么作为。
实在是头疼。
正这时候，门外的兵丁来报：“报，大人，欢姑娘来了。”
阿欢来了！管平非常识趣地起身告退，我便道：“快请进来。”
不一时，她便欢快地走进来，不论什么时候，她都是这样的开心，脸上的笑意总是能让我不知疲乏。阿欢是我七年前在风沙堡救下的一名胡人女子，那时匈奴时常犯边打掠，我领一支轻骑前去平定，在风沙堡与他们厮杀一场，最后只救出了这一个女子。她说，她母亲是汉人，之前被匈奴掠走，因为貌美被献给了西河侯贺赖獛，而后生下了她，一生下她，母亲就自杀而死。她因为越来越成熟，被自己的生父贺赖獛惦记，这才逃了出来。她的名字，叫贺赖欢。
“云大哥忙完了？”她的眼睛和胡人女子想得很，但是说话的口音却是没有太多胡人的感觉。
“忙完了，怎么不在家里待着，可是有什么事情？”我把各类军机要务一并收拾起来，双手撑在桌子上。
她莞尔，“没有，我就是想去定远城里逛一逛，但是如今不是不安全吗，我就想让你带我一起去。”
我一拍大腿，“走。”
阿欢欣喜着上来挽我，我深深一笑，觉得心里暖如秋煦。
七年之前，我在这边塞，杀气与戾气太重，满身都是血染成的，黄沙藏在头发根里藏着，疤痕深处的血肉里都是敌人的骨头渣子。在西塞这二十多年，我与本家近乎决断联系，荆州赛氏的一切都与我无关。我本以为自己就会这样冷血杀伐下去，直到战死沙场，可是，阿欢出现了。阿欢对我来说，就是漠漠黄沙里的一弯泉水，洗尽了我的杀气。
如果有一天，我解甲归田，我一定带她走，带她回家去。
女孩子在定远城里无非就是寻些吃的，这里不如中原腹地，多得是脂粉玩意儿，西塞的女子大多天生丽质，不加粉饰。阿欢也是。她最爱的，是玉门客栈的散炒牛筋与火台焖面。我也爱吃，却也远不及她吃得多。
“不够可以再多点一些。”我看着她吃饭的样子，总是想笑。这样一个可爱活泼的女孩子，换谁谁不爱呢？
“够了够了，不然等一下回去，她们又要说我胖了。”她一边嗦着面条，一边摆手。
我撑着腮笑问：“谁说你啊。”
“你是不知道，那几个老妈子，非说我胖，连带着几个丫头也说我，在家里搞得我吃都不敢吃。”她说完，便不悦地放下筷子，嘟着嘴问我：“云大哥你说我胖吗？”
我这个“不”字还没说出口，旁边就走过来一个人，一迈腿就坐在了我旁边的椅子上，用胡语说道：“美丽的女人总是要丰满才好看，作为将军的女人，更不能瘦。”
一身上好的狐皮做的衣服，英眉如攒，深邃的一双绿色大眼，高挺的鼻子微微有些鹰钩样子，看他佩戴的一条珊瑚项链，我就知道，他是乌孙丸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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