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增闻深深叹了一口气，拿起架子上的剪刀，“付之凡也是从那时起，魔怔了一样地读书，一日之内，可以通读三本，而且过目不忘，后起奋发的英才，说的就是他。”他一顿，轻轻摘去长长的烛花，火光旋即亮了很多。
听到这里，我不禁唏嘘了一番，遂问道：“那我的老师又是为何会被原传秋收为弟子呢？”
百增闻缓缓转身，放下剪刀，“那是因为平三薛。”
三薛，薛来，薛错，薛主敬，曾是赵汉镇戍燕州的大将名门之后，时称“燕北三杰”。赵汉末年，三薛在燕州造反，拥兵自立，建号“燕”。孟太后主政，敕兵符令魏氏前往征讨，魏氏有及祎寒辅弼，但仍然与三薛相持不下。三薛屡出奇计，摆下亡羊阵，诱汉军深入，在马塔将汉军围剿殆尽。那时候，赵汉和三薛的战争早已延及百姓，民不聊生，男丁尽数充军，妇孺一皆饿死，良田千顷无能耕之夫，破瓦万造住离散亲人。孟太后连发三道政令，规劝三薛不要涂炭生灵，但是三薛仍不悔改，暗中举兵攻向了世家大族的旧乡——清河以及博陵。从燕州到山东，路途遥远，此兵马连城，竟然能不引起汉军注意，此番计谋着实令人大惊。
原传秋得知此事之后，面色骤变，能有如此神鬼不查、天地难知的本事，只有三篇六十四机变才有一计，名为“避进军”。他也隐隐发觉，这些天来，自己的弟子，书信往来过于频繁。
“不凡，你认为，行兵布阵最重要的是什么？”原传秋叫他对弈。
付之凡眼看棋局，心思却在战事上，于是道：“行兵布阵，当以天时地利为最要。”
原传秋白子迟疑，抬眼看了一眼付之凡，“《谋定篇》。”
付之凡点了点头，“谋定而后动，兵家的守则。”
原传秋于是又问：“甚好，那么你认为，天时地利的根本，在于什么？”
原传秋举棋不定，将白子攥在手心里，付之凡看在眼里，并不知道原传秋对自己心存疑虑，“根本，根本在于谋士是否能掌握这天时地利，普通谋士顺势而为，对他们来说，观察和对应最为重要，将兵书上的内容放在独有的环境之中便可，然而现实多难和兵书一致，故而往往弄巧成拙，中等谋士善于分析形势，能够在不同的环境里选择出最合适的计策，他们灵巧善变，事事都以眼见为实，高等谋士，则是善于改换形势，将劣势反转为优势，在他们眼里，没有天时地利，只有人，天时地利是他们可以制造的，唯独用人方面，谨小慎微，宁缺毋滥。”
原传秋点了点头，他看着自己的弟子，缓缓开口：“《断变篇》。”
“你认为，自己是何等谋士？”原传秋心不在焉地问了一句。
付之凡心头一动，此时此刻他正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自己的计谋在三薛身上一一应现，虽不是一步三算，却也是步步为营，他暗自庆幸，就连魏氏和及祎寒都不是自己的对手。
“嗯？”原传秋看着他的神色，心里渐渐黯淡下来。
付之凡方才回神，道：“弟子不才，难望老师项背，只是论起几等，弟子以为，承蒙老师教诲，高等末尾便是。”
“你倒是不谦虚。”原传秋嘴唇微动，不闻笑声，但见笑容。
“老师，您倒是下棋啊。”付之凡看了看棋盘，又看了看原传秋。
原传秋摇了摇头，轻轻道：“不急，这盘棋你还蹦跶不出去，既然你说自己是高等谋士，为师考考你。”
付之凡一听要接受考验，遂来了兴致，“弟子谨听。”
“现在，如果三薛要攻打洛阳，你有何抵御之策？”原传秋漫不经心一样，一边说着一边落子。
付之凡看着自己的老师落字，心里疑窦顿生，难不成自己的老师发觉了什么？不会的，这不过是现今的事情，拿时事来考，自然更有分量。付之凡理了理思绪，方答：“从燕州到洛阳，路途遥远，必定是要沿途攻打城池，壮大队伍的，如果汉军想要抵御，唯有包围剿灭这一条计谋。”
“你是想以攻为守，扭转战局？”
付之凡点点头，“对，对付三薛这种头脑简单的人，自然是暴力为上。”
原传秋闻听此言，眼神冷绝下来，“暴力？”
“对，《善战篇》有言，军畏暴，军唯暴，以暴制暴，方能成功，三薛一根筋，虽然骁勇善战，但是缺乏头脑，实在不足为患。”付之凡说话之间，敲定一子。
“让你三子。”原传秋看了一眼棋局，忽然说道。
“老师，让我三子，恐怕您是赢不了了。”付之凡笑道。
原传秋并不接话，反而问道：“如果三薛不如你这么想的简单，你这种做法，无疑是自寻死路。”
“三薛之势能，便是暴力。”付之凡看定局势，落下一子。
“糊涂！”付之凡看着他落子，轻声怒喝。
“老师？”
“你可知道，三薛背后的军师是谁？”原传秋按下心情，平淡下来。
付之凡一怔，脑子空白一片，却还是答道：“郭，郭长年。”
“郭长年，你还知道郭长年，郭长年自号‘算天胜’，你不过是他手下的一枚棋子而已，你的避进军，被郭长年又加利用，你可知，冀北三镇，山南六县，山东三城，全因为你这避进军失守，几十万百姓流离失所，饿死的不在少数，不凡啊不凡，这都是因为你。”原传秋疾声喝下，眼眶湿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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