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竺林,若即正静静地坐在打铁炉前,身旁摆着一瓮酒。我到处寻他不得才找到这里,我见他整个人的感觉都非常陌生,他并不颓废,也没有丝毫伤悲,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除了浓烈的酒味,再也没有任何其他味道。我这时候心里才慌,我已经看不透他了。
“回来了?”他看见我,很是淡然自若。
我点点头,应道:“崔嘉的事办完了,明日他就要给抬回清河老家去,我不便多留。”
他浅浅嗯了一声,随即道:“过来坐吧,给我讲讲这几天都发生了什么事。”
我一愣,他的语气温和如初,只不过所说的话十分陌生。从前我是主动给他讲我的见闻,而今他却主动要我讲。
“事情有点多,一时半会怕是讲不清楚。”我边说边走了过去。
走到他身前时候,他忽然一下子将我抱住,我没站稳,整个人都差点跌倒。“你干什么?”我有些不明所以。他的鼻子抵在我的腹部,我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温暖并且湿润。“我就抱一会。”他声音闷闷的,没有松手的意思。
我无可奈何,只能让他这样抱着。
没过多久,他松开了我,拉过我的一只手轻轻地攥住了。“要不说,老天爷给我面子,我求他能让你早些回来,你就回来了,你别急,我没有别的意思,好歹咱们两个一场情分,就算要绝断,也得要我缓一缓。”他欲言又止。
我任凭他握着我的手,慢慢蹲了下来。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我认真想过你说的话了,气话也好,混话也好,咱们都已经背离当初的本心了,我嫌你给我的不够多,你嫌我对你了解的不够多,棒打鸳鸯也得是要分的鸳鸯,如今到时候了。”他放下我的手,低下头来看我。
“这次我真的要走了。”
同林鸟雀终飞散,共枕夫妻尚且分先死后死,不是夫妻还求什么齐眉白头。若即要走,我当然不能拦,后悔也不能拦。
我像是自哂,又像是无奈,仰起脸看他还硬笑着说:“嗯,走吧,去哪儿啊,不会又要去洛阳城吧?”
他不作答。
我便猜到,一准是洛阳城,于是紧接着道:“现在变故挺多,你想好了啊。”
“我是去一个朋友那里,当年应允了他一件事情,现在去履约。”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平淡地答着。
“那就好。”
“你既然回来了,我收拾收拾,明日就走。”
“也好,早些去打点着。”我仍然笑着。
“嗯。”
草被风吹得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暗暗传来别离时最催人泪下的曲调,天地霎时失去动静,任凭这一种声音肆意横行。我笑不太动了,一直咧着嘴,眼睛发酸,有些困倦。若即还是看着我,眼里一片灰沉。我明白我们现在都在等什么,只要有一方肯挽留,或许就能延续下去。但是,我不会,若即也不会。
有时候,爱情败在太过了解彼此,我们都不知不觉有了对方的心和模样,越来越像,越来越排斥。
最终,我先低下了头,说了一句:“嗯。”
第二天天一亮,马蹄声音就达达地远离了竺林,我待在和若即的房间里,抚摸着被褥最后的余温。未几,林珏和至寿一齐推门进来,玉髓也跟着,而后他们围坐下来,各自惆怅。
我整理了一下衣裳,把头发抹到耳后,镇定道:“现在只剩下我们了,我有一个建议,不知道你们都怎么看。”
至寿接了我的话,道:“子漆你说。”
“崔嘉原来的国公府定下了要收归朝廷,府邸的人都要打发,春娘给了我一张地契,就是宜春馆旁边的一户宅子,原本是崔嘉留给她的,但她已经打算回清河为崔嘉守丧,所以便赠给了我,宅子不大,咱们四个住倒也宽敞,我想着,如今竺林人走便散,不如我们也寻个去处,也进洛阳城,你们怎么看。”
舍弃这住了十多年的地方,再去另觅新居,换谁谁都不乐意,自然,玉髓是跟我的,玉髓跟了我,林珏便也是同意的,其实这话只是问至寿一个人。至寿的心怀广博,他闻经听佛,大有洞破尘世的先兆,恐难入樊笼。
至寿未多思忖便道:“大家十几年兄弟,哪有不跟的道理,所有人都说本心本心,什么是本心,本心就是愿意为之坚守的任何事情之决心,并不在是否改变初衷,而在是否能走得下去,你的难处我们再不体谅,世人谁能体谅你?”
话语情真,心窍如有流暖,又好似安上了千斤重石,定住了我的神。此蓬庐几度风雨,修修补补,来来去去,聚聚散散,留下的这几个人便是真的患难与共了。
“我来竺林,本来就不是为了躲避政事,凡事讲个因缘际会,尘世宾朋如你们,也不枉我走了这一遭。”他字字入心。
我快要说不出话来,但还是硬着嗓子应了一句:“好,咱们收拾收拾,三日后就动身。”
几栋房子里唯一要带走的,便是那些经卷书简,我们别无长物,但归置整理花费的时间并不少。玉髓有些不开心,他也来向我抱怨过,为什么还要回洛阳去。我本答应过他的,今生今世都不会让他再回洛阳,但这个诺言,我已经违背两次了。
“洛阳城就那么让你稀罕?”他装好了一箱子书,轻轻扣上盖子,说话的语气满是疲累和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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